南宋理宗嘉熙二年的终南山,秋意已浓。
重阳宫的银杏叶落了满地,踩上去沙沙作响。三清殿前的铜鹤香炉里,檀香袅袅升起,却驱不散练武场上的肃杀之气。
尹志平站在弟子队列的最前端,玄色道袍的袖口被晨风吹得微微扬起,目光落在殿前那柄生锈的铁剑上——那是当年王重阳抗金时用过的兵器,如今成了镇宫之宝,也成了代代全真弟子心头的刺。
“咚——”
巨钟敲响第三遍时,丘处机终于从殿内走出。他今日穿了件绛紫色道袍,腰束玉带,虽已年过六旬,却依旧精神矍铄,只是眉宇间带着几分凝重。他手里捏着一张泛黄的帖子,边角卷得厉害,显然已被反复看过多次。
“晋北英雄帖,”丘处机的声音在练武场上回荡,带着山风般的粗粝,“李莫愁在雁门关外连灭三派,杀了七十二口,手段之狠,令人发指。老道与刘师弟、孙师妹商议过了,决定由他们二位联袂北上,务必将这女魔头绳之以法。”
人群中响起一阵低低的骚动。尹志平的指尖微微收紧——李莫愁的名字,他并不陌生。
三年前在洛阳城外,他曾远远见过那女子一面,杏黄道袍,玉面朱唇,手里却提着个血淋淋的人头,笑起来像朵盛开的罂粟,美得淬毒。
“师傅,”站在他身侧的李志成忽然低声道,“李莫愁毕竟是古墓派传人,林祖师与重阳先师有旧,这般打杀,怕是于理不合。”
尹志平没有回头。他知道李志成的顾虑,却也清楚李莫愁的性子。那女子一旦认定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更何况是涉及古墓派的秘辛——他想起前几日路过活死人墓时,远远的在石门后看到的那道暗痕,像是被利器反复劈砍过,想来是李莫愁留下的。
“江湖事,江湖了。”丘处机的声音陡然提高,“她既已被逐出师门,便与古墓派无关。刘师弟,孙师妹,此事就拜托你们了。”
刘处玄与孙不二从队列中走出,前者一身青色道袍,手持拂尘,神色淡然;后者则穿了身素白道衣,腰间悬着柄短剑,眉眼间带着几分冷冽。两人对着丘处机拱手行礼,异口同声道:“谨遵师命。”
孙不二转身时,目光扫过尹志平,忽然顿了顿:“志平,你性子最是沉稳,我们走后,重阳宫的防卫就多劳你费心了。”
尹志平躬身应道:“师叔放心。”
他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山道尽头,心里忽然有种莫名的不安。李莫愁诡计多端,绝非易与之辈,更何况她对古墓派的执念已深入骨髓,刘孙二位师叔此去,怕是难有胜算。
果然,半月后的一个清晨,送信的弟子跌跌撞撞冲进重阳宫,带来了刘处玄与孙不二无功而返的消息。
“那女魔头太狡猾了!”弟子跪在三清殿前,声音都在发颤,“她先是假意投降,引晋北好汉入了雁门关的峡谷,又放了毒烟,若非刘师叔用‘全真剑法’劈开烟雾,孙师叔以‘清净散人掌’护住众人,怕是……怕是要全军覆没!”
丘处机猛地一拍桌案,案上的茶杯应声而碎:“可恶!”
他亲自上阵,好不容易才把师弟和师妹给救回来。
刘处玄垂着头,脸色苍白:“师兄息怒。那李莫愁的五毒神掌又精进了,而且……她似乎对古墓派的武功极为执着,言谈间总说要回活死人墓取什么秘籍。”
“秘籍?”尹志平心头一紧,“她要的怕是《玉女心经》。”尹志平低声道,“弟子前几日去古墓附近巡查,发现第三道石门有被强行闯入的痕迹。”
孙不二冷哼一声:“孽障!师门秘籍岂容她染指?若不是看在祖师的面子上,老道定不饶她!”
就在这时,练武场入口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紧接着是弟子的惊呼:“郭大侠来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布衣的中年男子牵着个少年,正大步朝三清殿走来。男子面容刚毅,正是“北侠”郭靖;
他身边的少年约莫十岁年纪,穿着件半旧的锦袍,袖口磨得发毛,却依旧昂首挺胸,一双眼睛像极了狼崽,带着警惕与桀骜。
“郭某冒昧来访,还望丘道长恕罪。”郭靖对着丘处机拱手行礼,声音洪亮如钟。
丘处机的脸色稍缓:“靖儿,你我不是外人,只是不知这位少年是……”
郭靖的目光落在少年身上,神色复杂:“他叫杨过,是……是杨康的儿子。”
“杨康”二字像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练武场上瞬间炸开了锅。
“是那个认贼作父的杨康?”
“他的儿子怎么敢来重阳宫?”
“江南七侠的仇,难道就这么算了?”
议论声像针一样扎在杨过身上,他却死死咬着牙,不肯低头,只是用那双狼崽般的眼睛瞪着郭靖,仿佛在说“谁要你多管闲事”。
尹志平的心猛地一沉。他认得这双眼睛。当年杨康刚入重阳宫时,也是这般倔强,只是杨康的眼底藏着狡黠,而杨过的眼底,只有孤苦与怨恨。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