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志平立在重阳宫大殿的丹墀下,道袍的下摆被山风拂得微微颤动,像极了他此刻看似平静却暗流涌动的心绪。
殿内烛火摇曳,将他的影子投在青石板上,颀长而稳健,全然不见当年那个遇事便红了脸、说话都打结的憨态少年模样。
这是他入全真教的第十五个年头了。从懵懂孩童到如今能独当一面的三代弟子翘楚,晨钟暮鼓里磨去的不只是稚气,更有那份年少轻狂的鲁莽。
他记得初入山门时,见着师兄弟们切磋便手痒,总想着凭一股蛮力争个高下,结果常被赵志敬师兄笑骂“愣头青”。
可现在,哪怕身后传来孙婆婆那几乎要掀翻屋顶的呵斥,他也只是眼帘微垂,指尖轻轻捻过道袍上绣着的云纹,稳如磐石。
他记得自己明明已经把杨过给放走了,没想到他又被孙婆婆给带了回来。世人都说名门正派迂腐,这孙婆婆又何尝不是如此?
“你们这群牛鼻子!仗着人多欺负一个孩子,算什么名门正派?”孙婆婆的声音沙哑却中气十足,像块糙石刮过琉璃,“我老婆子今天就把话撂在这儿,杨过是我带走的,要打要罚,先过我这关!”
尹志平听得眉头微蹙,却不是因为恼怒。他知道孙婆婆护犊心切,可她的话实在太冲,“牛鼻子”“伪君子”这些词像石子般砸过来,饶是涵养再好的道士,脸上也难免挂不住。
身侧的几个年轻道士已经按捺不住,袖口下的拳头攥得咯咯响,若不是他先前暗中摆手示意,恐怕早已吵作一团。
“孙婆婆,”他缓缓转过身,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杨过入我全真教,便是我教弟子。犯了门规,自有门规处置,断不会苛待。您这般动怒,反倒让他难做人。”
“难做人?我看是你们故意刁难!”孙婆婆往前踏了一步,枯瘦的手指几乎要戳到他脸上,“他才多大?你们就罚他跪雪洞、饿肚子,是想逼死他不成?”
尹志平垂眸避开她的指尖,目光落在她那双裹着旧布的脚上。这双脚踏过终南山的雪,趟过古墓旁的溪,为了杨过,不知走了多少路。他心中忽然生出一丝恻隐——这老婆婆的暴躁脾气里,裹着的其实是滚烫的慈爱。
“弟子不敢。”他微微躬身,姿态谦卑却不卑微,“掌教师伯有令,杨过只需闭门思过三日,抄写《道德经》百遍便可。只是他性子倔强,不肯服软……”
“他不服软是对的!”孙婆婆截断他的话,唾沫星子溅在他的道袍前襟上,“你们教的是什么歪理?动辄打骂,哪有半点道家清静无为的样子?我看呐,都是些披着道袍的豺狼!”
这话实在太重了。身后的道士们终于忍不住,有人低喝:“你这老虔婆,休要胡言!”
“怎么?我说错了?”孙婆婆梗着脖子,像只炸毛的老母鸡,“当年王重阳真人何等英雄,怎么教出你们这群只会窝里横的孬种?”
尹志平心头一紧,正要开口圆场,却见郝大通师叔脸色铁青地站在殿中,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孙婆婆。
他心里咯噔一下。郝师叔性子最是刚直,方才孙婆婆那些辱骂师门的话,怕是句句都听进了耳里。
“你这老妇,”郝大通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屡次辱我全真教,真当我教中无人不成?”
孙婆婆刚躲过一劫,气焰又涨了起来:“怎么?打不过我老婆子,想动真格的?来啊!我老婆子烂命一条,怕你不成?”
“郝师叔息怒。”尹志平连忙上前劝阻,“孙婆婆只是一时气急,并非有意冒犯。”
可他的话还没说完,郝大通已经动了。只见他身形一晃,右手成掌,带着一股凌厉的劲风拍向孙婆婆。那掌风里裹着数十年的功力,显然是动了真怒。
“不好!”尹志平暗叫一声,想拦却已来不及。虽然孙婆婆的武功也不错,甚至还要高于自己,但是别忘了尹志平与赵志敬再加上一个李志成也打不过郝大通啊,他只希望师叔手下留情。
然而孙婆婆太过要强,非要和郝大通硬拼,只听——“砰”的一声,她像片落叶般倒了下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殿内静得能听到烛火燃烧的噼啪声。郝大通保持着出掌的姿势,脸上的怒容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错愕。“我……我没想伤她……”他喃喃自语,声音都在发颤。
尹志平快步上前,只见孙婆婆脸色惨白,嘴角溢出一丝血迹,显然伤得不轻。他刚想探她的脉搏,杨过已经像头小兽般扑过来,死死抱住孙婆婆,冲着郝大通嘶吼:“你打死了婆婆!我要杀了你!”
郝大通慌了神,连忙想去扶:“老婆婆,你撑住,我这里有疗伤的丹药……”
“滚开!”杨过红着眼睛挡在前面,像只护崽的狼,“你们这些凶手,都给我滚!”
郝大通的手僵在半空,脸上血色尽褪。他看着孙婆婆微弱的呼吸,看着杨过那充满恨意的眼神,再看看周围弟子们震惊的目光,一股巨大的悔意像潮水般将他淹没。他刚才那一掌,确实用了十成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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