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的襄阳城,暑气蒸腾,连庭院里的梧桐叶都蔫头耷脑地垂着,唯有廊下的蝉鸣不知疲倦,聒噪得让人心烦意乱。
郭芙坐在梳妆台前,指尖反复摩挲着那支通体黝黑的蜡烛,烛身冰凉,却让她掌心泛起一层薄汗——这蜡烛里掺了“十香软筋散”,随身还带着“摄魂散”,均是张嬷嬷交到她手中的“复仇利器”。
铜镜里映出一张苍白却带着几分狠厉的脸,往日里灵动娇俏的杏眼,此刻盛满了压抑的恨意与不安。
她一遍遍在脑海中演练着今夜的计划:如何摆宴、如何劝酒、如何在赵志敬与尹志平吸入迷香内力尽失时,拔剑斩下那对“知情者”的头颅。
尤其是一想到赵志敬那张沟壑纵横的脸,想到自己被他“玷污”的屈辱,她的指节便攥得发白,连呼吸都带着几分颤抖的灼热。
“小姐,朱先生在前厅偏院等着,说有要事找您。”门外传来丫鬟怯生生的声音,打断了郭芙的思绪。
她心中猛地一沉,握着蜡烛的手不自觉收紧,指节泛白。这个时辰,朱子柳找她做什么?难道昨夜行刺赵志敬的事败露了?还是张嬷嬷的计划被人察觉了?无数个念头在脑海中翻涌,让她一阵心慌意乱。
都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此话的确不假。当你做了亏心事的时候,心中的第一反应就是害怕被发现。她强压下颤抖,理了理裙摆,暗自祈祷只是寻常琐事,可那股不祥的预感,却如影随形,让她脚步都沉了几分。
郭芙强压下不安,将蜡烛藏进梳妆台的暗格里,又对着铜镜理了理裙摆——淡粉色的缠枝莲纹样衣裙,是她特意选来掩饰杀意的“伪装”,此刻却因心绪不宁,显得有些凌乱。她深吸一口气,扯出一抹还算镇定的笑容,推门而出:“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穿过几重回廊,越靠近前厅偏院,郭芙便越觉得气氛不对。往日里往来穿梭的仆从不见了踪影,连廊下的蝉鸣都似被压低了几分,只剩下空气里弥漫的紧张,像一张无形的网,紧紧裹住她的心脏。
刚踏入偏院的月门,尚未看清院内情形,一只粗糙有力的手掌突然从斜刺里伸来,死死捂住了她的嘴!那手掌带着淡淡的松烟味与金疮药的气息,郭芙瞳孔骤缩——是赵志敬!
“唔!”她惊得浑身绷紧,下意识便要挣扎,指尖已经摸到了腰间的剑柄。怎会是他?难道他早已察觉了自己的杀意,还说服了朱子柳一同设局擒她?
这些日子,她从云端跌落泥沼,被玷污、被欺骗、被利用,早已没了往日的笃定,满心皆是“被背叛”的惶恐。尤其是想到自己竟被这“仇人”如此钳制,那份屈辱与愤怒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冲垮她的理智。
就在她即将拔剑的刹那,一道温和却带着威严的声音响起:“芙儿,莫慌,是我们。”
郭芙循声望去,只见廊下立着朱子柳,他身着青色长衫,手持羽扇,往日里总是带着笑意的脸上,此刻却凝着一层化不开的凝重。他对着郭芙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眼神里没有恶意,只有急切的警示。
郭芙这才稍稍定神,眼角余光扫过庭院——点苍渔隐扛着那柄惯用的铁桨,站在西角的石榴树下,黝黑的脸上满是肃穆;樵夫握着砍柴斧,靠在廊柱上,眉头紧锁,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尹志平则站在朱子柳身侧,一身干净的道袍,神色紧绷,目光警惕地盯着院外的动静。
这阵仗,绝非针对她一人。郭芙心中的慌乱稍稍褪去,却又升起新的疑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能让父亲麾下这几位得力之人如此戒备?
“郭大小姐,得罪了。”赵志敬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带着几分歉意。他见郭芙不再挣扎,缓缓松开了捂住她嘴的手,只是仍保持着半扶半制的姿态,以防她突然失态。
郭芙猛地偏过头,狠狠瞪了赵志敬一眼,眼底的恨意几乎要溢出来。她想到自己被他“玷污”的清白,想到自己只能将这份屈辱藏在心底,连发作都不敢,胸口便像堵了一团烈火,烧得她喉咙发紧。
可她也不是全然愚蠢,见眼前这阵仗,便知此事与自己的计划无关,定是另有天大的变故。
赵志敬丝毫未察觉她眼底的怨毒,只当她是被方才的举动吓到,抱拳致歉:“方才事出紧急,不得不出此下策,还望郭大小姐海涵。”
他掌心的伤口还裹着雪白的布条,那是昨夜被自己刺中的痕迹,此刻落在郭芙眼里,只觉得刺眼至极。
她强压下拔剑斩仇的冲动,咬着牙问道:“朱伯伯,赵道长,你们这般兴师动众,到底出了何事?为何连说话都要如此偷偷摸摸?”
朱子柳上前一步,抬手示意她靠近些,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要被廊外的蝉鸣盖过:“芙儿,此事关乎重大,万万不可声张。你且随我来,有人要见你。”
说罢,他引着郭芙绕过假山,走到偏院最深处的耳房外。耳房的门虚掩着,透出一道微弱的光线,伴随着淡淡的墨香与茶香,与庭院里的暑气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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