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外婆没读过书,肚子里却装满了这些光怪陆离的老话。夏天在院子里纳凉,她摇着蒲扇,指着地上被我踩得变形的黑影,神神叨叨地说:“囡囡,人这辈子,撞鬼撞神都不怕,最该小心的,是它。”
她枯瘦的脚点了点地上那个属于她的、佝偻着的影子。
“影子啊,不是光投下来的,是咱生下来就拖着的一层‘皮’,薄得很,黑得很,全靠一口活人气儿(阳气)粘在脚底下。”
她压低了声音,浑浊的眼睛在月光下闪着幽光:“走夜路,特别是只有一盏孤零零的路灯照着的时候,记牢了,千万别突然回头。”
“为啥?”
“脖子扭得太快,太猛,劲儿使大了,容易把粘得不那么牢靠的这层‘皮’,给甩出去。”她做出一个甩脱的动作,蒲扇带起一阵凉风,“甩出去了,它可就自己活了。”
“活了会怎样?”
“它啊,站起来了,学着你的样子走路,说话,什么都跟你一模一样。”外婆的脸隐藏在阴影里,只有声音幽幽传来,“就是……没有脸。平平的一片,什么也没有。”
“然后呢?”
“然后?”外婆冷笑一声,“它就得想办法,把你这个正主儿,塞进它那轻飘飘、空荡荡的‘影子里’去。让你代替它,死死地、扁扁地贴回地上去。它呢,就能顶着你的模样,走到光底下了。”
我那时年纪小,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好长一段时间走夜路都梗着脖子,生怕一不小心把影子甩丢了。可随着年龄增长,读书,工作,进了城,成了个彻头彻尾的唯物主义者,这些乡野怪谈自然也成了茶余饭后的一笑谈资,早被抛到了脑后。
直到昨晚。
公司项目上线前最后的疯狂,我熬到凌晨一点才搞定。打车回到我租住的那个老旧小区时,已经快两点了。小区路灯年久失修,好几盏都坏了,只剩下靠近我单元门的那一盏还顽强地亮着,发出昏黄、闪烁不定的光,在地上圈出一小片摇曳的光晕。
夜深人静,只有我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小区里回响。疲惫像潮水一样淹没了我,脑子木木的,只想赶紧扑到床上。
走到那盏唯一亮着的路灯下,眼看就要进入楼道的黑暗了。
突然,我隐约听到身后似乎有另一道脚步声。
很轻,几乎和我自己的脚步重合,但仔细听,又好像慢半拍。
嗒……嗒……
我浑身的懒散瞬间被惊走了一半。这深更半夜的……心里有点发毛,下意识地,猛地一个回头!
脖子因为疲惫和突然发力,甚至发出了“嘎哒”一声轻响。
身后,空无一人。
只有路灯投下的、我那被拉得又细又长的影子,以及更远处无边的黑暗。
我松了口气,暗骂自己神经过敏。肯定是太累了出现了幻听。
我转回头,准备继续往楼道里走。
可就在我转头的一刹那,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
地上,我那个刚刚因为回头动作而扭曲旋转的影子……
在我身体已经转回来、面朝前方之后,它的“头”部,好像……延迟了那么一瞬间,才跟着转了回去?
不,不是好像。
是一种极其细微的、动作上的不同步。就像……网络延迟那种感觉。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
一股没由来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了上来。
我僵在原地,不敢再动,耳朵竖起着,仔细听着身后的动静。
什么都没有。
只有夜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是我看错了?眼花了?
我强迫自己迈开步子,快步走向单元门。声控灯随着我的脚步声亮起,昏黄的光线填满了狭窄的楼道。
我几乎是跑着上了楼,掏出钥匙,手却有些不听使唤地颤抖,捅了好几下才对准锁孔。
“咔哒。”
门开了,我闪身进去,立刻反手“砰”地一声把门关上,背靠着冰冷的防盗门,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安全了……
我按亮客厅的灯,温暖的灯光驱散了部分恐惧。我走到饮水机旁,接了杯冷水,咕咚咕咚灌下去,试图平复狂跳的心脏。
放下水杯,我无意间一抬头,视线扫过了玄关墙壁上那面用来整理仪容的穿衣镜。
镜子里的我,脸色苍白,头发凌乱,眼神里还残留着一丝惊魂未定。
没什么异常。
我松了口气,转身想往客厅里走。
可就在我转身的瞬间——
!
我的脚步钉在了原地。
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刚才……刚才镜子里……
镜子里映出的我,是面朝镜子站着的。
可我转身离开的时候……
镜子里的那个“我”……
它的身体,好像……并没有立刻跟着转过去?
它的脸……似乎……还朝着镜子的方向,停留了那么一刹那?
我猛地扭回头,死死地盯住那面镜子!
镜子里的“我”,也正“看着”我。脸色苍白,眼神惊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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