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进这栋公寓快半年了,它有个不太好听的名字——黑水公寓。名字源于旁边那条终年浑浊、泛着油墨光泽的小河。公寓很旧,墙皮剥落,楼道里的灯永远接触不良,忽明忽灭,像垂死者的呼吸。但租金便宜,离公司也近,对于我这种刚工作没多久、还背着助学贷款的人来说,是唯一的选择。
我的睡眠一直很好,属于头沾枕头就能着的那种。但最近,情况变了。
失眠是从一个月前开始的。毫无征兆。起初只是入睡困难,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像过电影一样闪过各种无关紧要的琐事。后来,发展到整夜整夜地清醒,眼睁睁看着窗帘的缝隙从漆黑变成灰白。身体疲惫到了极点,像被抽干了力气的空口袋,但意识却异常活跃,像一根绷紧到极致的弦,随时会断裂。
我试过所有方法。牛奶、热水澡、数羊、白噪音、甚至褪黑素。通通没用。那睡眠就像个狡猾的贼,在我即将抓住它的瞬间,又悄无声息地溜走。
持续的失眠迅速榨干了我的精力。黑眼圈浓重得像被人揍了两拳,脸色蜡黄,注意力无法集中,工作上频频出错。更可怕的是情绪,我开始变得易怒、焦虑,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仿佛整个世界都蒙上了一层灰翳。
那天,我又一次瞪着天花板直到凌晨四点。绝望之下,我下楼想去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点啤酒,或许酒精能麻痹一下过度活跃的神经。
在公寓狭窄破旧的大堂里,我遇到了住在隔壁单元的王伯。他是个退休的老电工,平时见面总会乐呵呵地打个招呼。但今晚,他看起来有些不同。脸色灰败,眼窝深陷,和我一样挂着浓重的黑眼圈,手里也拎着几罐啤酒。
“小王,也没睡?”他先开了口,声音沙哑。
我苦笑着点点头:“是啊,王伯,您也……失眠?”
王伯叹了口气,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东西:“这栋楼啊……最近睡不好的人,不少。”
他压低了声音,凑近了些,一股老年人身上特有的、混合着烟草和药膏的味道传来:“我听说,咱们这栋楼,半年里,连着走了六个了。”
“走了?”我一愣。
“就是没了。”王伯用食指向上指了指,又向下指了指,意思不言而喻,“都是……没睡好,熬死的。或者说……自己不想熬了。”
一股寒意顺着我的脊椎爬上来。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追问。
王伯皱着眉回想:“大概……就是从半年前吧。第一个是个考研的学生,然后是那个开网约车的张师傅,接着是楼上的李阿姨……都是好好的一个人,突然就睡不着了,然后没多久就……”
他没再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一种莫名的恐惧攫住了我。我的失眠,不是孤例?
“就没想想办法?这楼……”我环顾着这破败、阴暗的大堂,感觉空气都黏稠了起来。
王伯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苦笑:“办法?能有什么办法?老楼了,有点邪乎也正常。我找了个老中医看了,开了点安神的方子,屁用没有。喏,这不,也靠这个。”他晃了晃手里的啤酒罐。
回到冰冷的房间,我毫无睡意,王伯的话在我脑子里反复回响。六个……连续半年……都是失眠致死?这太巧合了,巧合得让人头皮发麻。
我开始有意识地观察这栋公寓。它确实处处透着不正常。那种老房子特有的阴冷,即使在夏天也挥之不去。楼道里的声控灯坏得特别频繁,物业来修好没两天又故态复萌。水龙头里流出的水,偶尔会带着一丝铁锈般的腥气。最诡异的是,我总感觉有人在暗中看着我,不是具体的视线,而是一种如芒在背的窥探感,尤其是在深夜。
有一次,我半夜起来喝水,无意中瞥向窗外,似乎看到对面黑漆漆的楼洞里,有一个模糊的白影一闪而过。我吓得差点叫出声,再定睛看时,却什么都没有。
我试图在网上搜索“黑水公寓”的信息,结果寥寥。只有几条很久以前的租房信息,和几条无关紧要的社区通知。关于死亡事件,没有任何报道。仿佛那六个生命的消逝,从未发生过。
就在我几乎要被失眠和这种无形的压力逼疯时,我在公寓楼下的信箱里,发现了一张没有署名的、打印出来的小广告。
“安神堂。专治疑难失眠,药到梦安。地址:杨柳巷十七号。”
杨柳巷是离公寓不远的一条老街,据说快要拆迁了,平时很少有人去。这广告出现得太过突兀,像是精准地投喂给了我这条快要渴死的鱼。
死马当活马医吧。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按照地址找了过去。
杨柳巷比我想象的还要破败阴森。两侧是老旧的瓦房,大多门窗紧闭,墙上用红漆画着大大的“拆”字。十七号是一个连招牌都没有的窄小门面,木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昏暗的光。
我推门进去,一股浓烈、古怪的中药味扑面而来,呛得我咳嗽了一声。店面很小,只有一个简陋的柜台,后面站着一个穿着灰色长衫的老者。他非常瘦,脸颊凹陷,眼神浑浊,但看人的时候,却像锥子一样,直刺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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