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推开我,步履蹒跚地走回屋里,再次关紧了门。
我瘫坐在冰冷的院子里,绝望像潮水,灭顶而来。
明晚子时……我家老宅……
坐以待毙?不!
我猛地站起来。还有一天时间!一定有办法!奶奶既然试图救我,或许在老宅留下了什么线索!
我根据残存的记忆,在村子偏僻的角落找到了那间早已破败不堪的老宅。木门腐朽,一推就倒。院子里荒草齐腰,房屋塌了半边,蛛网遍布。
我在废墟里疯狂地翻找,不顾灰尘和虫蚁。在奶奶以前住的、如今只剩断壁残垣的那间屋子的墙角,我挖开松动的砖块,手指触到一个硬物。
是一个小小的、密封的陶罐。罐口用油纸和蜡封得死死的。
我用石头砸开陶罐。里面没有水,只有一卷用油布包着的、保存尚好的纸张。
展开,是奶奶的笔迹!字迹歪歪扭扭,却带着一种决绝。
“吾孙晓晓亲启:
若你见此信,则奶奶终究未能护你周全。劫数已至,呜呼痛哉!
此事缘起你祖父。昔年他行船,于息水河心救一溺亡女子,女子已气绝,然祖父贪其随身财帛,竟……竟玷污其尸,后惧事泄,缚石沉之。此女怨气冲天,化为厉鬼,索你祖父性命,更立下毒咒,要林家血脉,代代献一新娘,直至血脉断绝!
你母怀你时,我求问高人,言你八字恰合那恶鬼所求,必为其目标。我携你父远遁,以期避祸。高人曾言,若事不谐,唯有一法或可一试:需至恶鬼沉尸之处,以其遗骨(或沾染其极重怨气之旧物),辅以黑狗血、朱砂等至阳之物镇之,或可暂阻其凶焰,争得一线生机。然此法凶险,稍有不慎,即万劫不复。沉尸处便在村东河道最深之‘鬼见愁’漩涡之下。
奶奶无能,未能觅得遗骨旧物,抱憾终身。吾孙,若你决意一搏,切记谨慎!谨慎!
奶奶绝笔。”
信纸从我颤抖的手中滑落。
真相竟是如此丑恶、令人作呕!祖父的罪孽,报应到了我的身上!
沉尸处……鬼见愁……遗骨或旧物……
我冲出老宅,疯了一样跑向村东的息水河。河水湍急,浑浊发黄,在河道拐弯处形成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漩涡,水流在那里打着转,发出呜咽般的声音,那就是“鬼见愁”。岸边散落着一些破烂的渔网和杂物。
我在淤泥和杂物中拼命翻找,指甲翻了,浑身湿透泥泞,却一无所获。年代太久远了,哪里还有什么遗骨旧物?
绝望再次攫紧了我。
难道真的……无路可走了?
就在这时,我的脚在淤泥里踢到了一个硬物。捡起来,是一个小小的、锈迹斑斑的金属物件,像是个……簪子头?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点模糊的纹路,被厚厚的锈垢覆盖。
这是那女子的遗物?是祖父当年拿走,又不慎遗失在此的?还是仅仅是个巧合?
我不知道。但这可能是我唯一的希望了!
我紧紧攥住那根锈簪,像攥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跌跌撞撞跑回村子,找到老王,红着眼睛求他帮我找黑狗血和朱砂。老王看到我手里的锈簪,脸色变了几变,最终还是叹了口气,默默帮我张罗来了东西,用一个破瓦罐装着,又递给我一把磨得发亮的旧柴刀。
“娃子……小心。”他干瘪的嘴唇动了动,最终只吐出这几个字。
我没有道谢,拿起东西,头也不回地再次奔向河边的“鬼见愁”。
时间不多了,天色已经彻底黑透,那索命的吹打声,似乎随时都会响起。
我选了一处靠近“鬼见愁”漩涡,但又相对背风能站稳脚的乱石滩。用柴刀费力地在地上挖了个浅坑,将那只锈簪放在坑底。然后,我将那罐混合了黑狗血和朱砂的、散发着刺鼻腥气的粘稠液体,小心翼翼地倒在锈簪上,直至将其完全覆盖。
做完这一切,我握紧柴刀,背靠着一块巨大的岩石,死死盯着那片黑暗的、呜咽作响的河面,以及远处死寂的村庄。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冷汗浸透了衣服,黏腻地贴在皮肤上。手里的柴刀柄被汗水滑得几乎握不住。
来了。
子时将至。
凄厉的吹打声,毫无征兆地,从村子的方向再次响起。
比昨晚更清晰,更逼近,调子也更加诡异森然。
来了。它们来了。
月光再次被浓云吞噬,只有岸边我点燃的一小堆篝火,在黑暗中投下摇曳不定、如同鬼影般的光晕。
吹打声越来越近,伴随着纸钱飞舞的簌簌声。
然后,我看见了他们。
那列迎亲的队伍。
提白灯笼的,轿夫,还有后面影影绰绰的黑影。和昨晚一模一样,无声无息,如同从地狱深处浮上来。
它们径直朝着我藏身的这片河滩而来。
花轿的大红颜色,在惨白灯笼的映照下,红得像刚刚泼上去的鲜血。轿帘依旧紧闭。
队伍在离我十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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