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还在滴落，但空气里已没了先前的咸腥。
甲板上残留着冰锥碎屑，在昏黄路灯下泛着幽蓝。陈清雪将徽章翻过来又翻过去，那行“以血代契，永镇地脉”的小字像是刻进骨头里的咒语，越看越让人脊背发凉。
“这玩意儿……有点烫。”彭涵汐忽然皱眉，掌心竟被徽章边缘烫出一圈焦痕。她本想用锁阳蛊稳住灵力波动，可蛊虫刚一接触徽章就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别硬来。”冉光荣伸手接住她差点掉落的徽章，指尖一触，三枚乾隆通宝瞬间震动起来，铜绿剥落，露出底下暗红的纹路——像是干涸的血迹。
他眼神微变，把徽章塞进《奇门遁甲》书页夹层，抽出一张新纸，包起地上那团襁褓。
襁褓刚一离地，空中忽然浮现出一道淡青色的光痕，像是一条隐形的绳索，正缓缓收紧。
“来了。”刘淑雅低声说，眼角蛛网状的红纹隐隐作痛，“阴兵要过道。”
话音未落，襁褓突然在半空展开，露出一块破布，上面歪歪扭扭绣着个“冉”字，墨色早已褪成灰白，却仍能辨认出笔锋凌厉。
冉光荣手指一颤，纸包没捏稳，襁褓飘落在他肩头，刹那间，耳边响起密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整齐划一，仿佛有无数黑影正从四面八方涌来。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哭丧棒在他腰间轻轻晃动，感应到那些看不见的存在正沿着某种古老的路线穿行。那是阴兵巡游的轨迹，每一步都踩在旧日杀伐之地，而这条路线的终点……
“是玄相阁。”他低声道，“我小时候，家门口的石阶。”
“现在不是回忆的时候。”陈清雪拔刀劈向空中，刀锋斩断一条无形的链子，空气中顿时炸开一圈圈波纹，像是水面被针尖刺破。
“你砍了什么？”刘淑雅问。
“契约的一部分。”陈清雪抹了把脸上的水珠，目光冷冽，“他们在用死人签活人的债。”
“问题是，谁在收债？”彭涵汐咬牙，锁阳蛊已经恢复平静，但她知道刚才那股反噬只是暂时退去。
冉光荣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襁褓上的“冉”字，心里有个念头越来越清晰：这不只是夜航船的契约，更像是某种更古老的东西，藏在津门的地底，等着被唤醒。
“走。”他说，“去锚底下。”
几人踩着湿滑的甲板往船锚方向移动，脚步声混着雨点敲打金属的声音，节奏诡异。
当他们站在锚底时，陈清雪忽然停下。
“不对劲。”她眯起眼，盯着脚下的地面。
那里有一圈暗红色的痕迹，像是干涸的血渍，却又呈现出冰晶般的纹理。
“是妖契。”彭涵汐蹲下身，指尖轻触痕迹，“用寒气封印的契约，只有特定时间才会显现。”
“七月十四。”刘淑雅喃喃。
“零点。”冉光荣补充。
“差不到半个钟头。”陈清雪抬头看向天际线，“我们得在它完全激活前找到源头。”
“问题是，怎么找？”刘淑雅搓了搓手臂，“这地方大得像迷宫。”
冉光荣没回答，而是从乾坤袋里掏出一把细沙，撒在地上。沙粒落地，立刻朝着某个方向流动，像是被磁铁吸引。
“阴兵的路线。”他说，“跟着它。”
几人顺着沙流的方向前行，穿过锈迹斑斑的货箱堆叠区，来到一处废弃的吊塔下方。塔身上缠绕着粗大的锁链，每一环都刻着符文，隐约还能看到血迹。
“这就是入口。”彭涵汐伸手触碰锁链，指尖刚一靠近，一股极寒之力猛地袭来，冻得她整条胳膊发麻。
“别直接碰。”冉光荣拦住她，“用间接方式。”
“比如？”刘淑雅问。
“比如——”他取出一枚乾隆通宝，抛向锁链上方，“让它先试试。”
铜币撞上锁链，发出一声闷响，随即爆开一团白雾，雾中隐约浮现出一个人形轮廓，披着长袍，戴着斗笠，手中握着一根木杖。
“这是……守门的。”彭涵汐脸色一沉，“妖族留下的契奴。”
“契奴？”陈清雪握紧刀柄。
“签了妖契的人，死后魂魄不散，变成守护契约的工具。”冉光荣冷笑，“看来庹亿帆不是第一个玩这套的。”
那人形轮廓似乎察觉到他们的存在，缓缓转过头来，斗笠下是一张惨白的脸，嘴角咧开一个扭曲的笑容。
“偿债之时……”它开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七月十四……”
“我知道。”陈清雪一步上前，开山刀横扫而出，直取对方咽喉。
刀锋斩过，那契奴却毫无反应，反而身形一散，化作数缕黑烟，迅速钻入锁链深处。
锁链随之震颤，符文开始发光，一层层亮起，如同倒计时。
“糟了！”刘淑雅惊呼，“它在启动契约！”
“来不及等了。”冉光荣咬牙，将剩下的两枚乾隆通宝并排按在锁链上，同时念出一段口诀。
哭丧棒在他手中微微震动，感应到一股熟悉的气息——那是阴兵的气息，也是……他童年记忆中最不愿面对的那一段。
锁链终于松动，轰然坠地，尘土飞扬。
而在锁链之下，赫然出现一个漆黑的洞口，深不见底，仿佛通往另一个世界。
“欢迎来到真正的七月十四。”冉光荣低声说。
陈清雪率先跃下，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其他人紧随其后。
风从洞口吹出，带着腐朽与血腥的味道。
最后一缕阳光也彻底沉入海平面，港口陷入一片死寂。
只剩下那根断裂的锁链，仍在微微颤抖，仿佛在等待下一个替死鬼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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