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裂口里倒灌出来,带着铁锈与经年腐木的气息,吹得人耳膜发胀。那道被刑天斧劈开的赤金缝隙尚未闭合,边缘仍跳跃着细碎的电弧,像某种活物的神经末梢在抽搐。陈清雪的靴底还悬在半空,离地面仅一寸,可她已能感觉到,脚下这片土地不对劲。
不是沙,不是土。
是尸油浸透的夯土,踩上去软中带韧,像踩在未冷却的蜡上。
她落地,没有声响。
四周的荒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城——高耸的瓮城门楼,朱漆剥落,门钉锈蚀,城墙上本该悬挂的“汴京”匾额早已不见,只剩几根断裂的铁链在风中轻晃,发出“叮——叮——”的钝响,如同倒计时。
“腊月的汴京……”彭涵汐低声念着,指尖抚过《河图残卷》的边缘,纸面竟渗出细密水珠,像是被无形的湿气浸透,“可这天,不该是这样的。”
天是暗黄的,云层低垂,却不落雪。风里飘着一股甜腻的腐味,像是熟透的蜜枣混着尸水,在鼻腔里黏成一层膜。街巷深处,有脚步声,整齐划一,像是木偶被线牵着走路。
“来了。”冉光荣把哭丧棒横在身前,左手三枚乾隆通宝贴住耳后旧疤,右手捻起一粒花生米,轻轻一弹。
花生米飞出三步,落地瞬间,竟“噗”地一声陷进地里,像被什么东西吞了。
紧接着,街角转出一群人。
老少皆有,衣衫还算完整,但面色金黄如纸,眼窝深陷,嘴角微微上翘,像是被强行缝出了笑。他们步伐一致,左脚先出,右脚跟进,膝盖不弯,脊背笔直,活像一队披着人皮的提线木偶。
“不是僵尸。”刘淑雅声音发颤,手指按住左脸血纹,“是……被‘填’进去的。”
她想催动蛊虫感知阴气,舌尖刚触到牙龈,嘴里突然涌出一股铁锈味。她张口,一缕黑血顺着唇角滑下,滴在地面,竟“滋”地冒起白烟。
蛊虫不动了。蜷在她舌根,像被冻僵。
“高频声波。”彭涵汐迅速展开残卷,罗盘悬空,指针刚一转动,便“咔”地卡死,指向城中心,“有人在用龙脉反向共振,把活人当容器,灌入死气。”
冉光荣没说话,他盯着自己手腕——那条从战场上缠上来的破布,正微微颤动,布面上的半枚龙洋银币,竟泛出微弱的青光,像在回应什么。
“它在接收指令。”他低声道。
陈清雪抬手,刑天斧无声出鞘。斧刃划地,一道赤金煞气轰然炸开,震退逼近的尸群。那些人被气浪掀翻,倒地时竟不挣扎,只是缓缓抬头,眼眶裂开,露出里面嵌着的细小青铜齿轮,滴着黑油,缓缓转动。
就在这刹那,斧刃与地面碰撞的星火在空中凝滞,扭曲成四个残影字:甲辰子时。
与刘淑雅在背嵬军前喊出的镇龙司令,一字不差。
“这不是巧合。”彭涵汐咬破指尖,在残卷上画下一道血符,“是时间被钉住了。靖康丙午,龙殉于野——这八个字,刚刚自己浮现出来。”
她话音未落,远处钟鼓楼一声钟响。
“咚——”
百名僵尸眼眶裂开,齿轮钻出,滴血旋转。
又一声。
“咚——”
更多人倒下,皮肤龟裂,露出皮下密密麻麻的青铜构件,像是被活体铸进了机械。
“它在升级。”冉光荣猛地将哭丧棒插入地缝,三枚乾隆通宝贴于棒身,借耳血引动太阳轮,探测地下频率。齿轮声从地底传来,与刘淑雅脸上那枚的转动节奏,完全同步。
“不是她长出来的。”他喃喃,“是被人种进去的。”
陈清雪目光一凝——城门石缝中,嵌着半枚青铜齿轮,断口整齐,与刘淑雅体内那枚,恰好能拼成完整圆形。
“标记。”她低声道,“我们在被标记。”
彭涵汐突然抬头:“镇龙司……不该出现在这里。”
她展开残卷,那“镇龙司”三字仍在,可细看篆法,笔锋转折处竟藏着“靖难”年号的刻痕,是明代匠人才有的刀法。
“有人把后世的东西,塞进了北宋的时空。”冉光荣冷笑,“还塞得挺深。”
刘淑雅扶着哭丧棒站起,嘴角黑血未干,她忽然张口,不是说话,而是一声低吼——
“龙蛰于渊,气藏于野,一阳来复,万窍怒号!”
《蛰龙睡功图》口诀脱口而出,声音却不像她自己。
像是被什么借了嗓子。
刹那间,所有僵尸停步。
他们缓缓转身,动作整齐如操演,列队、整甲、抬手,竟摆出仪仗队的阵型。胸前腐肉裂开,露出内里刻着“建文御用”四字的铜牌,腰间悬挂的,是明代制式罗盘。
“建文帝的亲卫。”彭涵汐瞳孔一缩,“他们本该在南京地宫殉葬……怎么会在这儿?”
冉光荣猛地扯下腕上布条,盯着那半枚龙洋银币——银光一闪,竟浮现出一行微小刻字:津门港,子时三刻,开闸。
“不是过去。”他声音发冷,“是未来在指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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