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币雨悬在空中,像被无形之手托住的审判之眼。每一枚永乐通宝都微微震颤,背面“夜航船”三字如烙铁烫进空气,鼓面人脸的轮廓竟随陈清雪心跳一鼓一胀,仿佛那皮鼓已贴在她胸腔内侧,正被某种古老的节律敲响。
她没动。
刑天斧还悬在半空,斧刃指向门缝深处,可她知道,再劈下去已无意义。那不是门,是镜——映照宿命的风水镜阵。
彭涵汐的罗盘在掌心发烫,指针早已不转,而是死死咬住东南方,盘面铜锈剥落处,浮现出细密刻痕,像是有人用指甲在金属上划了千遍万遍的坐标。她咬破舌尖,将血滴向盘心,血珠未落,却被空中一枚铜币吸走,瞬间蒸发成一缕青烟,烟气扭曲成“津门”二字,又迅速被风吹散。
“不是幻象。”她声音压得极低,“是坐标在活。”
冉光荣蹲下身,左手三枚乾隆通宝贴住耳后旧疤,右手从灰布长衫内掏出一本破旧《奇门遁甲》,书页泛黄,边角卷起,他撕下一页,包了一把花生米,点燃。火苗蹿起的刹那,三枚铜钱嵌入哭丧棒顶端的太阳轮残片,耳血顺着疤痕流下,滴在火上,“嗤”地一声,腾起黑烟。
烟雾盘旋而上,竟在空中凝成一道残缺的九宫图。
“死门在坤位。”他眯眼,“铜币雨的煞气源头,不在天上,也不在门里——在地底。”
话音未落,地面尸油夯土突然软化,像被高温融化的沥青,汩汩涌出黑水。陈清雪后退半步,靴底沾上湿泥,竟传来一阵刺骨寒意,仿佛踩进了千年冻土。她低头,泥中浮出半枚铜钱,正面朱棣斩方孝孺,背面“津门港”三字清晰可辨,可那字迹,分明是用血写的。
彭涵汐将罗盘缓缓放入铜币阵中心。
盘心血珠落下瞬间,整片荒原的光影骤变。
黄天退去,风停,尸群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幅悬浮的沙盘——十九世纪末的天津九国租界,街道纵横,电车轨道如蛛网铺展,每一处领事馆的位置,都被一枚永乐通宝精准钉住。更诡异的是,沙盘边缘浮现出细小数字:1943.7.14。
“甲子年农历七月十四。”彭涵汐瞳孔微缩,“夜航船截取天灵盖的日子。”
她话音未落,罗盘边缘裂开一道细纹,一道血线顺着纹路蔓延,最终在盘沿停住,圈住一个坐标——正是她自己的生辰八字。
“反噬来了。”冉光荣冷笑,“你爹当年算漏的,你现在得补上。”
彭涵汐没答,只是将《河图残卷》摊开,指尖抚过其中一页残图,图上画着一枚铜钱,周围环绕七道雷纹,下方小字:“永乐十七年,钦天监铸天罚钱,以文魄镇龙脉,集七十二枚可启天罚雷劫。”
“不是钱。”她抬头,“是法器,是债契。”
刘淑雅靠在哭丧棒旁,左脸血纹如蛛网蔓延,她抬起手,指尖颤抖着触向最近一枚悬浮铜币。指尖刚碰上币面,一股滚烫直冲脑门,眼前骤然一黑——
她看见紫禁城刑场。
朱棣立于高台,方孝孺跪地,七窍流血。道士手持铜钱,一枚一枚塞入其眼、耳、鼻、口,每塞一枚,天雷便劈下一记,铜钱在血肉中熔成符文,最终嵌入尸身,化作“天罚阵眼”。
“以文魄镇龙脉……”她喃喃,“原来不是传说。”
她咬破指尖,将血滴在铜币模具纹路上。血珠刚落,竟被纹路吸走,铜币表面浮现出“永乐十七年,钦天监铸天罚钱”九字,字迹如刀刻,深陷铜中。
“这钱,每一枚都沾过血。”她声音发哑,“不是流通的,是祭用的。七十二枚,对应七十二桩未偿血债。集齐之日,天罚降临。”
话音未落,她左耳疤痕猛地一跳,内里青铜齿轮开始逆向旋转,发出细微“咔哒”声,像是某种封印正在松动。
陈清雪盯着暗河裂隙。
黑水仍在涌出,水面倒映出一艘明代货船,船身斑驳,船头刻着“鄱阳号”三字,甲板上堆满铜箱,箱面皆有“津门”烙印。更令人窒息的是,船舷刻着一道符——三爻锁魂符,与三年前天津化工厂爆炸案现场发现的完全一致。
“不是巧合。”她低声道,“是循环。”
她抬斧,斧刃划破掌心,带鳞纹的血滴入暗河。血入水即凝,水面影像骤然清晰——
她看见1943年的鄱阳湖底。
日本军官身穿昭和制式军服,正将一面人皮鼓沉入湖心。鼓面人脸扭曲,眼耳口鼻皆被铜钉封死,鼓身缠绕黑绳,绳结打成“镇龙结”。更诡异的是,鼓面浮现的符文,正是“夜航船”三字,与今夜空中铜币背面一模一样。
“他们早就埋下了。”彭涵汐声音发紧,“不是现在才开始,是重启。”
冉光荣将一枚铜币投入河中。
水波荡开,涟漪扩散成年轮状,每一圈都映出不同年代的场景:1943年沉鼓、1987年打捞、2003年走私、2023年爆炸……时间像被拧紧的发条,一圈圈回拨,最终停在“甲辰子时”四个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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