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瓮裂开的刹那,空气像是凝固的沥青,压得人脊椎发麻。黎波跪在青石上,双耳嗡鸣,不是因为爆炸,而是他听见了两个声音——一个来自1943年的南京,一个来自津门刑警队的早会点名。
“爸爸,救我。”
那声呼唤还在瓮底回荡,可刘淑雅的手已经缩了回来,指尖沾着靛青苔,像抹了一层星夜。她嘴唇发紫,银化的皮肤爬过喉结,渗出细密血珠,如同蛛网在颈侧蔓延。
陈清雪没再抬头看那倒悬的瓮。她将刑天斧横插于地,斧刃嗡鸣不止,额心金纹滚烫如烙铁。她抬起手,掌心血尚未干涸,便再次抹向黎波眉心——这一回,不是安抚,是刺入。
血线如针,直贯识海。
黎波猛然抽搐,眼白翻起,瞳孔却分裂成两片:左眼映着民国警服的肩章编号“津刑0723”,右眼却是日军会议室的地图投影,象牙烟嘴轻点山东半岛,德语低语如蛇信舔耳。
“他撑不住了。”彭涵汐摘下眼镜,锁阳蛊的唾液在指尖凝成半透明珠子。她没擦汗,也没看任何人,只是将那滴唾液轻轻点在《河图残卷》泛黄的页角。纸面浮现出一行小字,像是被人用指甲刻上去的:
“黎氏本姓李,代代为替身。”
字迹一现,黎波喉间发出一声非人的嘶吼。他的头猛地向后仰去,耳后皮肤撕裂般胀痛,一道朱砂纹缓缓浮现——形如倒转“卍”字,边缘带着明代镇魂碑特有的阴刻纹路。
记忆闸门轰然洞开。
他看见自己站在明宫密室,不是黎波,也不是李姓后人,而是一个穿蟒袍的史官。火光跳跃中,他亲手将《实录》投入铜炉,灰烬飞舞如雪。身旁站着一位穿太极刺绣高领衫的女子,面容模糊,但那眼神……和彭涵汐一模一样。
“建文未死。”史官低语,“可天下需一个死帝。”
火焰吞没了真相,也点燃了诅咒。
“所以……”黎波喘息着睁开眼,声音沙哑得像是从地底传来,“我不是疯了。我是被安排好的。”
彭涵汐合上残卷,镜片后的眼睛冷得像冰。“你祖上篡史,彭家先祖封印。我们两家,一个背罪,一个守墓,千年来轮转不休。而你,是这一世的‘锚’——既连过去,也系未来。”
“放屁!”现代黎波的意识猛然挣出,一把推开陈清雪的手,“我他妈是津门刑警!不是什么狗屁替身!更不是历史的垃圾桶!”
话音未落,他右眼视野再度扭曲——会议室重现,海派西装男人转过身,袖扣是两枚龙洋银币,嘴角勾起:“实验继续。”
“闭嘴!”陈清雪突然暴喝,开山刀鞘狠狠砸向地面,震得青砖裂开蛛网纹。她一把揪住黎波衣领,将掌心血按在他眼皮上,“你忘了你是谁?你忘了你每月十五去乱葬岗祭谁?李参谋?那根本不存在!那是你自己!是你另一半魂魄的代号!”
黎波僵住。
他想起那些年,风雨无阻地提着酒壶走向荒坟,嘴里念叨着“老李,我又来了”。原来,他祭拜的从来不是别人。
是他自己。
“现在不是逃避的时候。”冉光荣终于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他蹲下身,从乾坤袋里掏出一把花生米,每一粒都裹着暗红血渍——那是刘淑雅的银血,也是连接生死的引子。
他将花生米撒向空中,口中默念《连山易》艮卦变爻。米粒未落,竟在半空悬停,排列成一道反噬阵图,正对青铜瓮底。
“让她吃。”他说。
众人一愣。
“吃青苔。”冉光荣指了指刘淑雅沾满靛绿的手指,“她能啃纸钱知死忆,这青苔千年怨聚,说不定藏着出口。”
刘淑雅摇头:“我快撑不住了……每嚼一口,就像有人往脑子里灌水泥……”
“那就边吐边记。”冉光荣冷笑,“你是僵尸新娘预备体,不是林黛玉。疼就对了,说明你还活着。”
她咬牙,将手指塞入口中。
第一口,舌尖炸开血腥味。她看见彭涵汐的父亲站在明宫火炉前,手中握着半卷《河图》,眼神决绝。火焰映出他身后一道影子——正是黎波先祖,腰间佩玉刻着“永修”二字,玉面倒映出一片冰湖,湖底似有巨棺沉眠。
第二口,记忆如潮水倒灌。她看到1943年实验室外,六岁黎波跪在铁门前,哭喊着“爸爸别走”。可门内没有回应,只有德语指令在回荡:“魂植完成,等待罗刹唤醒。”
第三口,她差点吐出来——画面突变,江西永修仙女湖底,一座石殿浮出冰层,殿门上刻着北斗七星,中央却是一面青铜镜,镜中映出的……是她自己的脸。
“仙女湖……”她喘息,“地脉节点……在冰层下……”
话未说完,一口黑血喷出,溅在青苔上。诡异的是,那血竟未被吸收,反而让青苔开出一朵花——花瓣靛蓝,脉络如星宿连线,正是失传已久的“星宿罗衣”秘术图腾。
彭涵汐瞳孔一缩:“她连上了地脉……可代价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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