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风,不再裹着河腥味,而是带着一股铁锈般的陈腐气息,从津门老城西头那扇斑驳的黑漆木门缝里渗出。门楣上悬着一块褪色匾额,字迹被风雨啃得只剩半边——“李府”二字,右半“李”尚存,“府”字却已剥落如骨。
冉光荣站在门前,三枚乾隆通宝在左掌来回滚动,烫得像是刚从熔炉里捞出来。他没看门,也没看天,只低头盯着自己影子。那影子歪斜得厉害,头颅朝东,脚尖却指向西南,像被人硬生生扭断了脊椎。
“反五行局。”他低声说,把花生米塞进嘴里嚼了两下,“金不生水,火不受木,这地方……是活埋人的风水坟。”
陈清雪没说话,刑天斧横在肩后,刀刃贴着脊梁,冷得能冻住呼吸。她右手转着弹壳,左手却按在腰间开山刀柄上——那是她六年没碰过的动作。自从妹妹沉进海河那天起,这把刀就再没出过鞘。可现在,它在震,震得刀鞘上的《六韬》残句一个字一个字地发烫。
彭涵汐推了推眼镜,锁阳蛊在胃里抽搐,像有根钩子在拉她的五脏。她没敢迈步,只是从公文包夹层抽出一张泛黄的民国地契图,指尖顺着“东厢房”划过去,停在“黎”字上。
“就是这儿。”她说,声音哑得不像自己,“门槛底下,有东西在吸气。”
话音未落,脚下青砖突然一软。
不是塌陷,也不是震动,而是整块石阶像活物般微微起伏,仿佛下面压着一口正在喘息的肺。
陈清雪抬斧,一刀劈下。
斧刃切入石面三寸,没有碎裂声,只有一声闷响,像是砍进了皮肉。石粉飞扬中,一道幽蓝的光纹从裂缝蔓延开来,勾勒出一个扭曲的符阵——十八个点位围成环形,中央一点深陷如井口,正是东厢房地基正下方。
“走!”冉光荣一把抓起刘淑雅手腕,将蘸了黑狗血的花生米纸贴上她额头,“别睁眼,跟着我呼吸节奏走。”
刘淑雅点头,舌尖舔了舔干裂的唇。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又要啃食记忆了。上次尝到的是死人烟灰,这次……怕是要吞下整段被封印的历史。
四人鱼贯而入。
台阶向下延伸,越走越窄,墙砖湿滑,布满青苔。那些苔藓不是绿色,而是墨黑,像是用血和灰调出来的颜料,在昏暗手电光下泛着金属光泽。
走到第七级时,刘淑雅突然停下。
她蹲下身,指甲抠进砖缝,捻起一撮青苔送入口中。
瞬间,她双眼翻白,喉咙鼓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她体内爬行。她张嘴,吐出一团黏稠的绿雾,雾中浮现出画面——
一间密室,铜柱林立,中央一根主柱上钉着一名孕妇。她腹部高隆,四肢被铁链贯穿,口中塞着布团,双眼瞪得几乎裂开。几个穿日军军装的男人围着她念咒,手中罗盘指针疯狂旋转。其中一人举起刻刀,在她肚皮上划出“代黎承煞”四字,鲜血顺着沟壑流进地面凹槽,汇成一条微型河流,流向东南方位的一具陶俑。
画面切换。
那具陶俑缓缓睁眼,面部泥壳脱落,露出一张与黎波一模一样的脸。
刘淑雅猛地呛咳,嘴角溢出黑血,眼角瞬间爬出蛛状血纹,一直延伸到太阳穴。
“是……活祭。”她喘着气,“他们把她当阵眼,用胎儿的怨气养整个局。”
陈清雪脸色铁青。她死死盯着那幅幻象残留的轮廓,忽然弯腰,伸手摸向墙壁某处。
那里有一具靠墙而立的陶俑,面目模糊,但左手小指齐根断去。
她指尖触到断口那一瞬,刀柄上的《六韬》残句渗出血珠,滴落在地,竟自行聚成半个“雪”字。
她猛地缩手,呼吸乱了一拍。
冉光荣察觉异样,却没追问。他只觉腰间哭丧棒剧烈震颤,像是被什么力量牵引着往前走。他顺着力道前行,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耳边响起低语,不是人声,也不是风声,而是无数细小的、指甲刮擦骨头的声音。
地宫尽头,是一口石棺。
棺盖上刻着八个大字:李氏贞女,代黎承煞。
字体苍劲,笔锋带血意,像是写完之后又用刀补了一遍。
冉光荣走近,哭丧棒自动离鞘半寸,直指棺面。他伸手欲触,却被彭涵汐一把拦住。
“别碰!”她声音发抖,“这字……是我父亲笔记里的禁咒格式!碰了会引魂附体!”
话音未落,棺材“咯”地一声,自行开启一道缝隙。
阴风扑面,夹杂着檀香与尸臭混合的气息。冉光荣瞳孔骤缩——棺内并无尸体,只有一卷泛黄绢书悬浮于空,四周缠绕着细若发丝的红线,线的另一端,竟连在他脚踝上。
他低头看去,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脱了鞋袜,双脚踩在一层薄薄的朱砂粉上,脚心赫然印着两个篆字:替命。
“原来如此。”他苦笑,“我不是来破局的……我是来认祖归宗的。”
他伸手取下绢书。
展开刹那,整座地宫轰然震动。墙上十八具陶俑同时睁开眼,眼眶里没有瞳仁,只有旋转的星图。它们的胸口开始起伏,发出微弱的呼吸声,仿佛还活着。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