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世镜炸裂的瞬间,空气像是被抽成了真空。碎裂的镜面并未坠落,而是悬浮在半空,每一片残渣都像活物般缓缓旋转,映出无数重叠的人影——有穿长衫的术士、披铠甲的将军、戴镣铐的囚徒,甚至还有几个穿着现代警服的身影,在火光中奔逃。
陈清雪下意识去抓刑天斧,却发现斧柄冰凉如死铁,纹丝不动。她的指尖刚触到刃口,一股刺骨寒流便顺着血脉直冲脑门,眼前闪过海河底浮尸成群的画面,那个穿红肚兜的小女孩背对着她,轻轻挥手,仿佛在邀请她一同沉入深渊。
“别看!”冉光荣一声低喝,哭丧棒横扫而出,第九道裂痕喷出一道血线,正好击中最近的一块镜片。那碎片顿时发出尖啸,像玻璃熔化般扭曲变形,最终凝成一只干枯的手掌形状,五指张开,朝众人扑来。
他左手一翻,三枚乾隆通宝同时弹起,精准嵌入棒身裂痕。花生米从袖中滑落,裹着泛黄的《奇门遁甲》纸页,在空中划出三道弧线,落地成三角之势。最后一粒滚到刘淑雅脚边时突然裂开,露出内里刻得极细的纹样——一对青铜鼎,一大一小,母鼎腹中似有江河奔涌,子鼎则空荡如墓穴。
没人注意到这个细节。此刻地面已开始渗水,灰白色的砂砾吸饱了某种暗红色液体,像腐烂的骨髓在缓慢发酵。水流无声,却带着极强的拉力,仿佛整条干涸河床正变成一张巨口,要将他们尽数吞下。
彭涵汐跌坐在地,玳瑁眼镜歪斜,平光镜片后的眼球布满血丝。她猛地撕开公文包外层,露出里面用符纸层层包裹的封魂袋。指尖蘸血,在罗盘残针上画了一道逆行卦象,随即狠狠插进河床。
“不是水……是时间。”她声音嘶哑,“这河床底下压着九百年的断代史!”
话音未落,河水忽然静止。并非冻结,而是所有流动的轨迹在同一刹那定格。水面如镜,倒映出一座城池:青瓦连绵,箭楼高耸,正是明末洛阳武库的全貌。地图边缘刻着蝇头小字:“子母鼎镇千秋煞,血祭不归人。”
冉光荣瞳孔微缩。他认得那字体——是他师父临终前写在墙上的最后七字。
“退后。”他低声说,顺手从乾坤袋里抓出一把辟邪砂,撒向水流上游。砂粒刚触水面,立刻腾起青烟,发出类似婴儿啼哭的声音。十二种颜色的粉末在空中交织成网,勉强拦住那股逆流的时间切片。
可就在这时,河道尽头传来轰鸣。
两尊青铜鼎破土而出。母鼎高三丈,鼎耳雕着双龙夺珠,腹身铭文随水流明灭,竟与彭涵汐手中残卷上的河图符号一一对应;子鼎仅及人肩高,四足为跪俑造型,每一尊俑脸上都带着黎波的五官轮廓。
“津刑0723……”陈清雪喃喃出声,手指不受控制地抚上枪套。开山刀尚未拔出,子鼎突然震动,鼎口喷出一团雾气,幻化成影像——
黎波跪在血泊中,双手抱头,身后是燃烧的城墙与溃逃的百姓。他嘴唇开合,声音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救我……我在城破那一刻……回不去了……”
陈清雪一步踏前。
“别信!”刘淑雅猛然拽住她手臂,左颊酒窝裂开一线,渗出淡青色黏液。她咬破舌尖,将一口血混着三世镜残渣吞下,喉间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蛊虫在她体内暴动。
片刻后,她双眼翻白,口中吐出一句话:“假的……他的魂没说话,是鼎在模仿。”
她抬手抹去嘴角黑血,血滴落在地,竟浮现出半枚铜钱的虚影——纹路与冉光荣掌心那三枚乾隆通宝完全一致。
冉光荣脸色骤变。
他终于明白为何师父当年非要他随身带着这些铜钱。这不是钱币,是钥匙。是哭丧棒传承者才能激活的“命契信物”,能与守界体系内的古老器物共鸣。
“这子母鼎不是封印物。”他盯着母鼎腹部逐渐浮现的地图,“它是计时器。黎波被困在李自成破城的那个时空节点,而每一次裂缝扩大……现实就会流失百年气运。”
彭涵汐颤抖着手翻开残卷,对照鼎上铭文。忽然,她停住呼吸。
“‘千秋煞’……这三个字不是后来刻的。”她抬头,声音发颤,“是符灰自己烧出来的。”
刚才她用静时符冻结水流时,符纸燃尽后的灰烬本应散去,却诡异地聚拢成形,如同某种意志强行书写。而现在,那些灰烬正一点点渗入子鼎底部,像是被吸收进了鼎灵的核心。
母鼎开始吸水。
原本停滞的河流再度流动,方向逆转,全部灌入母鼎口中。鼎腹内的洛阳武库地形图随之扩张,一条条街巷亮起红光,标注出七个位置——全是津门现存的地下文物库。
“它在标记目标。”陈清雪握紧刑天斧,“这不是过去的历史投影,是在规划未来的劫难。”
冉光荣没答。他蹲下身,拾起那粒裂开的花生米,指尖摩挲着上面的微型鼎纹。师父临死前说的话终于清晰起来:“若见子母现,燃香断三愿。莫问归路人,只守一念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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