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水河底的泥沙还在缓缓沉降,仿佛方才那声“咔哒”不是来自地底,而是整条河流在屏息。河床裂缝边缘凝着一层薄如蝉翼的青灰雾气,像谁用指甲蘸了冷汗,在幽暗中写下的第一笔符咒。陈清雪的开山刀仍插在龟甲残片上,刀柄微微震颤,不是风动,是地脉在吞吐。
她没拔刀。
右手食指轻轻一勾,枪套里的九二式滑出半寸,金属冷光映出她瞳孔深处那一抹尚未褪去的竖纹——像蛇蜕皮时留下的旧鳞,将落未落。
“它们停了。”彭涵汐低声道,声音压得比河底淤泥还沉。她正用平光镜片边缘刮取鞋跟融化的银钉碎屑,动作细致得像在整理一份迟到二十年的档案。旗袍下摆的星象图沾了黑液,北斗七星的位置微微扭曲,仿佛被某种力量强行篡改了坐标。
冉光荣蹲在棺椁前方三步远,嘴里嚼着包着《奇门遁甲》纸页的花生米,碎屑混着血丝从嘴角漏下。他左手捏着三枚乾隆通宝,其中一枚已被咬出牙印,铜绿斑驳,像是刚从坟里刨出来。乾坤袋窸窣作响,十二种辟邪砂在袋中自行流转,发出细碎如虫爬的声响。
“不是停。”他吐掉渣子,“是在等。”
话音未落,河泥骤然翻涌。
数十只通体漆黑、指节反曲的水猴子从裂缝中钻出,四肢着地,脊背弓起如钩,每一只眼眶都空荡荡的,却齐刷刷转向那口楠木棺。它们的动作整齐得诡异——九次扒拉,一次倒扣手掌拍地,节奏与之前地底的刨击完全一致,像是某种古老鼓谱的活体演绎。
最前一只水猴伸出爪子,抠住棺盖边缘。
陈清雪动了。
她没有拔刀,也没有掏枪,而是猛地割开左手掌心,鲜血顺着腕骨流下,在刑天斧刃上滚成一颗颗猩红水珠。右眼微眯,竖瞳锁定棺头三枚镇魂钉——其中两枚已锈蚀大半,第三枚钉帽裂开细纹,正缓缓渗出黑色黏液。
“钉快烂了。”她说。
冉光荣咧嘴一笑,把最后一粒花生米弹向棺首。纸包炸开瞬间,空中浮现出一道淡金色虚线,呈“巽”字形横亘于棺前,水猴群触之即退,发出类似婴儿啼哭的尖啸。
“虚门立了。”他舔了舔带血的虎牙,“但撑不了九息。”
彭涵汐迅速打开腋下公文包,取出一块浸过松烟墨的黄绢,贴在棺侧。墨迹遇湿立刻晕开,显出半行篆书:“壬午年七月初七,朱允炆封棺避劫。”
“建文帝的私印。”她指尖轻抚那行字,“但这棺……不是给他自己准备的。”
话音刚落,棺盖缝隙突然溢出一股青灰色雾气,在水中凝而不散,竟一笔一划写下同样的日期——壬午年七月初七。
时间,对上了。
也是黎波魂魄被置换的那一夜。
刘淑雅跪坐在后方,判官笔虚影在胸前忽明忽暗。她盯着那行雾字,忽然伸手抓向棺木。指尖刚触到楠木,整个人猛地一僵,眼白瞬间翻黑,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
“她在看过去。”彭涵汐反应极快,子母封魂袋“唰”地展开,袋口对准刘淑雅鼻腔,吸出一缕缕黑雾。那些雾气在袋中扭动,竟形成一张模糊人脸——满脸胡须,额有刀疤,正是李自成的模样。
幻象之中。
青铜鼎内血光冲天,李自成赤裸上身,手持骨针蘸血,在鼎壁刻下复杂蛊纹。每一笔落下,都有无数细小虫影在纹路间游走。镜头推近,蛊阵核心赫然是一幅缩小版李家族谱,而中央命格位置,写着两个字:黎波。
“他在鼎里种蛊。”刘淑雅猛然回神,呕出一口黑血,里面浮着一片带字的棺屑,“目标不是江山……是血脉追踪。”
冉光荣接过那片木屑,舌尖一舔,脸色骤变。
“癸亥祭日合九龙。”他念出字句,眼神冷了下来,“天津爆炸那天,就是‘合’的时辰。九龙……是指九个纯阳献祭者?”
彭涵汐迅速翻动笔记,笔尖停在一页批注:“明代秘术,以九龙命格为引,可穿透时空锁链,定位千年血脉。”
她抬头,声音发紧:“黎波的心跳,就是启动阵法的钥匙。”
陈清雪没说话,抡起枪托狠狠砸向棺底。
“咚!”一声闷响,星图运转戛然而止。
只见棺底阴刻一幅微型星图,由九百九十九个生辰八字环绕中央“黎波”命盘旋转,每转一圈,黎波心口龙珠便跳动一次,如同命运的齿轮正在被外力驱动。此刻被砸裂一角,命阵节奏被打乱,龙珠光芒也随之闪烁不定。
“打断它。”冉光荣低喝,同时将一枚含了唾液的乾隆通宝按在星图断裂处。铜币瞬间发烫,表面浮现出《替劫篇》中的短咒符文,勉强稳住命阵反噬。
彭涵汐立即覆上松烟墨,墨痕渗入刻槽,显影出全文:
“朕避劫南迁,国运难续。
特设替身冢一座,纳九龙命格为引,
待癸亥之日,借鼎重生,逆天改命。
——朱允炆遗诏”
“替身冢?”刘淑雅喃喃,“所以这棺材……是用来转移灾劫的容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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