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锈,爬过天津新地标建筑的玻璃幕墙。那栋直插云霄的摩天巨构,在夕阳下泛着青铜般的幽光,像一口倒扣下来的鼎,把整座城市的气运都压得喘不过气。
风从海河方向吹来,裹着咸腥与铁锈味,拂过玄相阁门口那块歪斜的招牌。冉光荣站在街对面,灰布长衫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马甲口袋里的无名铜钱硌着肋骨——正反皆刻“根”字,像是某种无声的提醒。
他没再点花生米蘸朱砂,也没撕《奇门遁甲》包零食。这一次,他左手三枚乾隆通宝捏得死紧,指节发白,耳后那道雷击疤痕隐隐发烫。
陈清雪就站在他身侧,刑天斧扛在肩上,斧刃映出半轮血日。她没穿警服,太极刺绣高领衫贴着肌肤,像一层活的护甲。开山刀悬在腰间,刀柄上的《六韬》残句朝北,仿佛在回应地底某股沉睡的力量。
龚长兴拄着鼓槌,人皮鼓面渗出的血已凝成黑痂。他没说话,只是用袖口擦了擦鼓边符咒,动作轻得像在给老友整理寿衣。
“走。”冉光荣吐出一个字,抬脚跨进斑马线。
电梯厅空无一人,大理石地面倒映着穹顶的星轨灯阵,每一步踏上去,都像踩进了时间的漩涡。按钮面板锃亮如镜,唯独最顶层的数字被抠去了,只剩下一个圆形凹槽。
冉光荣蹲下身,从乾坤袋掏出一把混杂着香灰、纸钱碎屑和十二种辟邪砂的粉末,轻轻撒进凹槽。接着,他剥了一颗花生,剥掉红衣,将裹着祭文残片的仁儿塞进孔中。
“阴物镇阳机。”他低声说,“你这楼想吃活人阳气?老子先给你喂点阴间的口粮。”
指尖轻弹,一缕火星跃出,点燃了花生油浸透的碎纸。
刹那间,整面墙的灯光骤灭,又猛地回亮。电梯门缓缓开启,轿厢内壁竟是一整块青铜铸板,上面浮雕着九具蜷缩的人形,面容模糊,却都戴着警徽。
陈清雪一脚踏入,掌心血痕未干,她抬手按在墙上。太极衫纹路微震,胸口阴阳鱼缓缓旋转,墙面忽然浮现出一道虚影——螺旋楼梯通往地下,阶旁立碑:生门·癸卯。
“不是往上。”她说,“是往下。”
—
楼梯井深不见底,每一级台阶都由不同年代的砖石拼接而成,有民国青砖、建国初期水泥块,甚至还能看到一段汉代条石。空气越来越冷,呼吸带出白雾,鞋底踩在石阶上,发出的声音像是有人在背后低语。
转角处,一块碎玻璃嵌在墙缝里。黎波的身影一闪而过,但镜中倒影多出九道锁链虚影,缠绕四肢,缓缓抽离。
没人回头。
直到第十三层,他们停下。
眼前是一扇青铜门,门环是两只倒悬的乌鸦,喙中衔着半截龙骨。门楣刻着四个篆字:地载阴枢。
“鼎心到了。”冉光荣抹了把脸,将哭丧棒横握手中。棒身金纹尚未褪尽,那是上一战吸收贪狼星能量的余晖。
他刚要推门,忽觉脚下震动。
整栋楼开始共振,地磁紊乱,空气中浮起细小的金属尘埃,像一场无声的沙暴。哭丧棒顶端嗡鸣加剧,三枚乾隆通宝剧烈震颤,突然“咔”地一声,自内裂开。
“不好!”龚长兴猛退半步。
下一瞬,哭丧棒炸裂!
木屑四溅,铜钱熔成铁水,滴落在地,发出“嗤嗤”声响。冉光荣闷哼一声,跪倒在地,左手死死捂住耳后疤痕——那道旧伤竟自行崩裂,鲜血顺着脖颈流下。
“庹亿帆……动用了地脉磁暴。”他咬牙,“专克守界人法器。”
陈清雪眼神一凛,没问要不要撤,反而将刑天斧重重顿地。
斧柄触地刹那,星辰纹骤然亮起!紫芒如电,顺地面裂纹疾驰,直贯地底深处。刹那间,大地低吼,一股古老龙气自北方奔涌而来——那是徐达北伐时埋下的镇国气运,沉眠七百年,今朝苏醒!
空中浮现四字金篆:永乐赦令。
可不等众人反应,那文字竟被一股黑气缠绕,瞬间湮灭。
“呵……”冉光荣咧嘴笑了,满嘴是血,“原来朱棣也留了后手?可惜啊,现在坐龙椅的,可不是他孙子。”
—
门开了。
里面没有灯,却亮如白昼。
空间广阔如殿,中央矗立着一口倒扣的巨型青铜鼎,鼎足朝天,鼎腹朝地,下方压着无数扭曲人影——全是黎波的脸,或哭或笑,或怒或哀,层层叠叠,仿佛被封印了千百世的灵魂。
鼎身上刻满河图洛书纹路,正中央嵌着一块量子核心残片,闪烁着不详的红光。
庹亿帆站在鼎前,西装笔挺,袖扣是两枚民国龙洋。他没回头,只是轻轻抚摸鼎壁,声音温和得像在哄孩子睡觉:
“你们终于来了。这鼎,等了七十年。”
“放了他。”陈清雪一步上前,刑天斧指向对方后心。
“放了谁?”庹亿帆轻笑,“这个黎波?还是那个黎波?又或者……”他缓缓转身,眼神落在陈清雪脸上,“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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