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砂如雨,从半空缓缓坠落,每一粒都带着星火余温,在青铜鼎裂开的缝隙间弹跳着,发出细碎如骨牌倾倒的声响。建文帝陵上空的紫金巨龙已盘踞成环,脊椎凸起处黎波的虚影正被一层层鳞片吞噬,仿佛时间本身正在将他重新编码为一段古老程序。
陈清雪站在残碑前,唇角还残留着血沫——那是咬破舌尖换来的清醒。她没再点燃香烟,只是将弹壳在指间转了三圈,然后猛地一捏,金属边缘割破皮肤,鲜血滴落在刑天斧的星辰纹路上。银白竖瞳收缩成针,死死锁住龙身七寸。
“不是斩龙。”她声音低哑,像砂石碾过铁皮,“是斩‘人’。”
话音未落,斧刃已划破空气。这一次没有共鸣震颤,也没有星力反噬,只有切入血肉的滞涩感。龙鳞崩裂,一片焦黑剥落,露出底下泛黄纸页的一角。
彭涵汐踉跄上前,玳瑁镜片蒙着水汽,她一把扯下双层眼镜,用袖口狠狠擦了两下。视线清晰的刹那,她瞳孔微缩——那纸页材质非竹非绢,墨迹沉入纤维深处,竟不随星辉波动而扭曲。更诡异的是边角一行小字,笔锋顿挫如哭丧符头,写着:“壬午年七月初七,吾焚宫前录此。”
“建文……”她喃喃出口,又戛然而止。喉咙像是被人掐住,一股不属于她的记忆猛然撞进脑海:风雪夜,偏殿烛火摇曳,一个穿明黄常服的男人伏案疾书,身后宫女捧着铜盆,里面堆满烧剩的奏折。那人抬头望向南方,眼神空洞,“若天地不容我见卿一面,那便毁了这轮回。”
她打了个寒战,指尖发麻。公文包里的子母封魂袋突然剧烈震动,像是有东西在里面拍打内壁。她强压住恶心,抽出残页,咬破食指,在纸缘画出逆河图阵。血珠滚落,沿着特定轨迹游走,最终汇聚成四个字:心锚在津。
“不对。”她皱眉,“还有下半句。”
这时,风停了。
连飘散的金砂都凝在半空,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整座陵墓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静默,唯有龙躯内部传来低频震动,像是某种机械心跳。
彭涵汐忽然怔住。
耳边响起一段旋律——极轻,极远,却无比熟悉。是摇篮曲,调子歪得不成样子,但节奏分明是上一章陈清雪卡在喉间的那一段。她猛地抬头,看向陈清雪:“你……听过这个?”
陈清雪摇头,竖瞳依旧锁定龙身伤口。但她眼角抽搐了一下——那旋律,也钻进了她的意识,像一根细线,把三人缠在一起。
彭涵汐深吸一口气,将残页贴上额头,闭眼默诵密码。子母封魂袋自动开启,符纸纷飞,在空中排列成潮汐频率的波形图。她低声念道:“津门码头,子时潮声……津门码头,子时潮声……”
一遍,两遍,三遍。
第四遍时,金龙猛然仰首,发出一声不似生灵的嘶鸣。黎波的虚影在脊椎第七节剧烈抽搐,双手不再抱头,而是缓缓抬起,掌心向外,做出一个“停止”的手势。
他的眼睛睁开了。
不再是竖瞳,也不是人类瞳孔,而是一对漆黑如墨的圆眸,倒映出整个建文帝陵的废墟轮廓。嘴唇微动,声音干涩得像锈铁摩擦:
“……终于……有人来关机了。”
话音落下,他胸口骤然裂开,一道半透明的数据锁链从中射出,直刺龙身七寸——正是陈清雪劈出的伤口位置。锁链末端挂着一块老式电表盘,数字疯狂倒计时:23:59:47。
冉光荣蹲在鼎边,左手三枚乾隆通宝只剩最后一枚。他没动,只是盯着那电表,忽然笑了一声:“好家伙,咱们市局去年淘汰的DT862型,怎么跑这儿当自毁装置使了?”
没人接话。
数据锁链刺入龙体的瞬间,整条龙开始褪色,鳞片由紫金转为灰白,如同老电视信号丢失后的雪花屏。黎波的虚影悬浮于半空,双手仍前伸,姿势僵硬如提线木偶。他的嘴再次开合,这次吐出的不是话语,而是一串摩斯密码般的短促音节。
彭涵汐猛地反应过来,翻出随身录音笔,接入封魂袋的共振模块。解码器嗡鸣片刻,屏幕上跳出一行字:
【指令确认:终止“永乐协议”一级进程】
【备用容器唤醒延迟:-17小时】
【主控终端:津门海河变电站#7】
“变电站?”陈清雪眯眼,“那是我第一次追查水猴子案的地方。”
“也是你妹妹失踪的下游流域。”彭涵汐低声补了一句,随即意识到什么,迅速闭嘴。
可这句话像根针,扎进了空气里。金龙的尾部突然无风自动,扫过地面,掀起大片尘土。一块埋藏多年的铁牌被刨了出来,上面刻着编号:L-207,姓名栏模糊不清,但籍贯写着“南京”。
冉光荣站起身,拍了拍灰布长衫上的灰。他走到陈清雪身边,低声问:“还撑得住吗?”
她没回答,只是将刑天斧横在胸前,斧面映出她竖瞳中的星轨。那星图正在缓慢旋转,与电表倒计时形成某种共振频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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