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道内壁的黑液仍在蠕动,像无数细小的触须在金属表面爬行。陈清雪盯着那节反光的管壁,倒影中的黄铜怀表依旧挂在她颈间,可现实中,她的脖子上空无一物。
她没伸手去摸。
冉光荣蹲在地上,三枚乾隆通宝压着龙袍四角,铜钱边缘微微发烫,像是被某种看不见的火烤着。那件金线蟠龙的织物悬在半空,不靠任何支撑,却纹丝不动,仿佛它本就属于这片扭曲的空间。
“这东西不是布。”他低声说,“是皮。”
彭涵汐站在两步之外,眼镜片上凝了一层薄霜。她没摘,只是用指尖轻轻推了下鼻梁,动作僵硬得像具提线木偶。刚才从幻境中抽离时,她的太阳穴裂开一道细血线,此刻正缓缓渗出淡粉色液体。
刘淑雅靠墙坐着,左脸酒窝崩开一条缝,黑血顺着嘴角流到下巴,在警服前襟晕成一片诡异的花斑。她双目紧闭,嘴里反复呢喃着两个字:“LB……LB……”
“别碰它。”冉光荣突然开口,是对陈清雪说的。
陈清雪已经抬起了手。
她的指尖距离龙袍不到三寸,空气中泛起一圈涟漪,像是触到了无形的水膜。那一瞬,整条走廊的灯光开始频闪,频率与地底搏动完全同步——一下,又一下,像某种古老钟表的滴答声。
“你看到的怀表,”冉光荣声音压低,“不是幻觉。但它也不该出现在你身上。”
陈清雪收回手,转而抽出腰间的刑天斧。斧刃划过指尖,一滴血坠落,正中龙袍心口位置。
血珠没有滑落。
它像被吸住一般,迅速渗入金线缝隙,沿着五爪蟠龙的脊背蜿蜒而上,最终停在龙头双眼处。刹那间,整件龙袍剧烈震颤,金线褪色,青光暴涨,一股腥甜气息弥漫开来——那是千年尸油混合朱砂的味道。
“退后!”冉光荣猛地将花生米裹着新炼的辟邪砂甩向空中,十二粒碎米在气流中炸开,形成一个微型奇门阵图,稳住了四周翻涌的阴气。
龙袍从中裂开。
不是撕裂,而是像蜕皮一样,一层层剥落,露出内里藏物——一柄通体乌黑的短刃,刀身细长如柳叶,刀柄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最下方,一行小字清晰可见:
黎波·1975.3.17 3:17
陈清雪瞳孔骤缩。
那个时间,正是黄铜怀表停摆的时刻。
“斩仙飞刀。”彭涵汐忽然出声,声音干涩,“建文帝时期,守界人用来斩断因果的‘断命刃’。传说只要刻上生辰八字,一刀下去,魂魄永灭,连轮回都逃不过。”
冉光荣没接话。他盯着刀脊,那里映出陈清雪的倒影——但她身后,站着另一个女人。
穿太极绣衫,手持同款刑天斧,面容模糊,却有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他想提醒,可话卡在喉咙。
陈清雪已经伸手握住了刀柄。
寒意顺着手臂直冲脑门,她眼前一黑,再睁眼时,风雪扑面。
—
津门码头,1943年冬夜。
三人站在货轮阴影下,彼此看不见对方,也听不清彼此的声音。世界被压缩成一段无声影像,他们成了旁观者,困在历史的玻璃罩里。
前方仓库门口,彭承渊抱着一个襁褓,脚步沉重。他对面,两名戴青铜傩面的男人静立如雕像。其中一人手中捧着一只檀木箱,箱体漆黑,四角包铜,正面刻着编号:
LB-0001
箱子打开一角,里面垫着暗红色绒布,中央躺着一台造型古怪的机械装置——圆环嵌套,内部悬浮一颗青铜球,表面蚀刻着河图洛书纹路。那便是最初的量子鼎。
彭承渊低头看了眼怀中婴儿,嘴唇微动,似在低语什么。下一秒,他猛然将婴儿塞进箱内,动作决绝。
箱盖合拢前,陈清雪看清了那孩子的脸。
六岁的黎波,眼睛还没睁开,嘴角却挂着一丝诡异微笑。
更让她心头一震的是,箱角暗处,刻着一道极细的斧纹——与她手中刑天斧上的铭文一模一样。
“这不是运送。”她喃喃,“是封印。”
就在此刻,远处传来汽笛长鸣。一名身穿海派西装的男人缓步走来,袖扣闪着银光。他没进仓库,只在门口驻足,抬起右手,掌心朝内,轻轻做了个“关门”的手势。
风雪骤然加剧。
画面开始崩解。
—
现实回归。
陈清雪踉跄后退,斩仙飞刀脱手落地,插进地缝,只余刀柄在外轻颤。她额头冷汗涔涔,呼吸急促,但眼神清明。
“黎波不是人。”她说,“他是容器,从出生那一刻就被设计好的活体祭品。LB编号不是工牌,是批次号。”
冉光荣拾起飞刀残留的铜屑,小心翼翼放入乾坤袋。新制的辟邪砂自动包裹住碎片,颜色由灰转紫,最后定格为深靛蓝——这是标记命格源点的最高级别封印色。
彭涵汐摘下眼镜,用衣角擦了擦镜片,再戴上时,目光已变得锐利:“我爸签的协议里提到‘维持生命循环’,说明黎波的身体可以无限续命。但代价是什么?七十二具活尸?供热管网里的阴髓?还是……我们这些人替他扛下的劫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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