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瓦残片悬浮在因果潭上空,金纹跳动如脉搏。那行“执棒者,必偿九世债”的墨迹尚未干透,仿佛刚从某本无人翻阅的生死簿上拓下。陈清雪左眼瞳孔仍残留一丝金芒,像未熄的余烬,她没去擦嘴角血痕,反而将舌尖再次咬破,任血珠顺着下颌滑落,在警服领口洇出一朵暗红梅花。
枪套震动不止,保险栓已完全滑开。
彭涵汐的手停在半空,指尖距瓦片三寸,却不敢再进。她双层镜片后的目光微微颤动,像是看见了什么不该存在的东西——瓦背文字映入瞳仁的刹那,她脑中轰然炸开一段旋律:老式挂钟报时前的蓄力嗡鸣,夹杂着婴儿啼哭与铜铃轻响。这声音她听过无数次,在父亲书房外偷听他深夜诵读《河图》残卷时,总伴随而来。
冉光荣蹲在地上,把最后那颗黑狗血花生米放在掌心,指甲轻轻一划,外壳裂开,灰白粉末簌簌洒落。他没看药粉,而是盯着自己左手三枚乾隆通宝——铜钱边缘已被磨得发亮,其中一枚刻着模糊的“薛”字,像是被人用针尖反复描过。
“不是试药。”他忽然开口,声音低哑,“是养蛊。”
话音落,雷峰塔方向传来一声闷响,如同巨兽翻身。整座塔身开始震颤,水汽凝成的三层薄雾骤然收缩,向塔顶汇聚。二十四道青铜门自虚空中浮现,环形排列,层层嵌套,每扇门上都浮现出一张黎波的脸——八岁的、十八岁的、三十岁的……有穿警服的,有裹尸布的,甚至有一张面容腐烂至骨,却仍在笑。
空中回荡起诵经声,不是梵语,也不是汉语,而是一种介于金属摩擦与骨笛吹奏之间的音律,听得人牙根发酸。老僧的声音从中剥离而出:
“七魄归门,天道方安。”
第一道门缓缓开启,门缝里涌出黑雾,凝聚成一根无形丝线,直插云霄。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七根丝线陆续升起,呈放射状垂落,末端分别缠住空中某个看不见的点。风眼处传来细微撕裂声,像是有人正用钝刀割开魂魄。
陈清雪猛地抬头,竖瞳锁定第十三扇门——唯有那扇门内的气息与现实中的黎波完全同步,心跳频率、呼吸节奏,甚至连肾衰竭带来的微弱颤音都分毫不差。
“真身在那儿。”她说。
彭涵汐摘下眼镜,这一次没有擦拭,而是直接扔进了公文包。她双手按在包面,口中默念一句谁也听不懂的咒语。子母封魂袋应声张开,内层袋口如嘴般咧开,吸力顿生。其余二十三扇门散发的怨气波动被强行抽离,形成短暂真空。
冉光荣撕下一页《奇门遁甲》,熟练地包住一颗花生米,塞进嘴里嚼碎。十二粒混着砂灰的碎屑喷出,在空中排列成北斗破军之位。他左手三枚铜钱猛拍地面,低喝:“星移斗转,破煞先行!”
灰砂骤然爆燃,化作一道弧光直射第十三扇门锁。就在锁芯即将炸裂的瞬间,冉光荣从乾坤袋掏出那粒裹着哭丧棒精魄的花生米,掷出。
“啪——”
一声脆响,门锁崩解。
可碎片并未落地。那些青铜残渣如活物般腾空而起,划过三人小臂,留下深可见骨的刻痕。伤口边缘泛着青灰色,鳞片状纹路自动成型,隐隐组成一段古老咒文:“以血饲龙,以魂镇门”。
陈清雪闷哼一声,刑天斧几乎脱手。她低头看臂上伤痕,发现纹路竟在缓慢蠕动,像有东西试图从皮下钻出。
彭涵汐咬破指尖,迅速在空中画符压制,可符迹刚成便自行溃散。她脸色一沉:“这不是伤……是烙印。”
冉光荣却笑了。他舔了舔耳后疤痕渗出的血珠,冷笑:“老子当了十年江湖骗子,头一回被人当场盖章收货。”
话未说完,第十三扇门轰然洞开。黑雾汹涌而出,显出黎波幼年、少年、青年等多重人格虚影,彼此撕扯拉拽,仿佛体内有二十个灵魂正在争抢一副躯壳。七根无形丝线中,最前端那根已缠住一个蜷缩如婴孩的魂体,正缓缓将其抽出。
“断它!”彭涵汐嘶喊。
陈清雪不答,反手拔枪。枪身刻着《六韬》残句“主不可因怒兴师”,此刻却自行震颤。她咬破舌尖,将血抹在弹匣边缘,扣动扳机——子弹未出膛,而是直接在枪管内引爆,火舌顺着枪身蔓延至斧刃,刑天斧骤然炽红。
她挥斧劈下。
“嗤——”
魂丝断裂,那缕被抽离的婴孩魂魄并未消散,反而蜷缩更紧,借着风势悄然钻入陈清雪衣领缝隙,贴着她锁骨滑入内衫。她只觉胸口一凉,似有冰蛇游走,却未阻止。
与此同时,剩余六根丝线剧烈震颤,仿佛感应到了威胁。二十四扇青铜门同时开启,画面流转:黎波出生时接生婆跪地叩首;他第一次穿上警服,帽檐下眼神清明;他在任务中开枪击毙嫌犯,枪口冒着青烟;他与陈清雪在暴雨中对峙,雨水顺着两人脸颊滑落……
每一幕都被篡改成了祭祀仪式环节。接生婆手中捧的不是婴儿,而是一尊青铜鼎;警徽变成了刻满符文的命牌;击毙嫌犯的瞬间,对方尸体化作蜡尸鼓,敲响三声阴鼓;而他与陈清雪相遇的画面里,两人脚下赫然是冥婚红线交织成的阵法。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