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但已不是先前那般黏腻的冷雾。它变得锋利,每一滴都像裹着铁屑,砸在车厢顶棚上发出短促的金属颤音。第七节地铁车厢内,白雾退去,只余绞首架孤悬中央,绳索垂地,那只沾满泥浆的童鞋仍系在末端,微微晃动。
刘淑雅盯着它,喉头滚动,像是吞咽着某种无形的东西。
她没再后退。这一次,她是主动上前的。
“别碰!”陈清雪低喝,刑天斧横出半尺,斧刃贴上刘淑雅肩胛骨,寒意透衣而入。神器压体,尸毒翻涌的势头被硬生生镇住,眼角蛛状血纹停止蔓延,却仍在皮下微微搏动,如同活物呼吸。
冉光荣蹲在绞索旁,哭丧棒轻挑童鞋鞋尖,三枚乾隆通宝压其上,铜面泛起一层薄雾般的水光。他口中默念《奇门》遁甲中的“破妄局”,手指在地上划出一道残符。符成刹那,空气中浮现出极淡的金线,缠绕绳结,将阴气锁在方寸之间。
“可以了。”他说,声音轻得像在哄孩子,“现在,吃它。”
刘淑雅闭了闭眼。
再睁时,瞳孔深处闪过一道墨色虚影——似笔非笔,似判非判,转瞬即逝。
她俯身,一口咬向绞索末端。
牙齿陷入麻绳的瞬间,一股腥腐之气直冲脑门。那不是气味,是记忆——冻土、硝烟、雪粒混着血沫钻进鼻腔。她的身体猛地一震,膝盖发软,却被陈清雪一手托住后背,硬撑着没倒下。
画面炸开:
昭和十九年,东京郊外。雪落无声,刑场边缘堆着未化的冰碴。十二名中国劳工跪在坑边,双手反绑,颈后插着木牌。一名日军军官手持名单,逐一点名。枪声未响,绞索先行。尸体坠入坑中,随即被拖往熔炉,骨灰掺入特制陶土,浇筑成某种基材。
镜头拉近最后一人。
那张脸,苍老却熟悉——是她从未见过的祖父,刘守义。名单上,他的名字被红笔圈出,旁边标注:“可用,炼骨三层”。
行刑官抬起手腕看表。
表盘裂纹走向,与彭涵汐旗袍褶皱完全一致。
更令人窒息的是,军官袖口露出一截编号黄页,印着“B-719-001”——正是黎波九二式枪柄上刻着的数字。
记忆洪流戛然而止。
刘淑雅踉跄后退,嘴角溢血,左脸酒窝处凹陷更深,竟如一张微型嘴,在无声开合。她喘息着,声音沙哑:“密码……是名单顺序。他们不是随机处决,是按‘生辰八字’排位,炼骨入阵。”
彭涵汐摘下双层镜片,指尖微抖。她从公文包取出《河图残卷》,翻开至第三十七页,对照记忆片段中的刑场布局,忽然倒吸一口冷气。
“倒悬七星阵。”她低声,“以死囚命格为钉,镇七处阴脉交汇点。这不是献祭,是封印——他们在用中国人骨头,压住某个不该醒的东西。”
“而且,”她抬头,目光扫过众人,“阵眼,就在我们脚下。”
话音未落,地面猛然一沉。
不是震动,是塌陷。
第一节轨道断裂,铁轨扭曲上翘,如同被无形之手撕开。车厢剧烈摇晃,灯光频闪,警报未响,却有十二道低沉钟声自隧道深处传来,每一声,都对应一名死者被点名。
现实与记忆开始同步。
“走!”冉光荣一把拽起刘淑雅,哭丧棒插入地板,引动地脉残气,形成一圈淡金色光晕,暂缓塌陷速度。
可他们已无路可退。
白雾再度升起,却不再是乳白色,而是泛着青灰,如同烧尽的纸灰。雾中景象扭曲重组——雪地、刑坑、绞台,一一浮现。他们站在了昭和十九年的刑场中央,脚下是未凝固的冻土,头顶是铅灰色的天。
十二具尸体尚未焚化,静静跪在坑边。
点名继续。
“薛明远。”军官念出第二名。
彭涵汐浑身一僵。那是她父亲的挚友,民国二十三年同赴东瀛求学,归国途中失联。她曾以为他是叛国者,是逃兵,是历史尘埃里的一粒渣滓。
原来,他死在这里。
“他们用他的骨,做了什么?”她喃喃。
“做地基。”冉光荣冷笑,抓出一把花生米,按奇门格局撒在雪地,“整条津门地铁三号线,就是个倒风水阵——阳气下行,阴脉上涌,养的是被镇压的东西。”
他捏碎一枚乾隆通宝,铜屑燃起幽蓝火焰,暂时冻结点名流程。
可火焰只能撑十二秒。
第十二声钟响即将落下。
“必须打断仪式。”陈清雪握紧刑天斧,眼神冷得像冰。
她一步跃上绞台,斧刃高举,对准主绳,猛然劈下!
刀光如昼。
绳断。
火熄。
钟停。
众人意识被猛地弹回现实。
车厢依旧,绞首架轰然倒塌,只剩半截木桩嵌在地板中。刘淑雅跌坐在地,呼吸急促,左脸酒窝已深陷成一道细缝,仿佛能吞下整个世界。
“你看见什么?”冉光荣问。
她摇头,嗓音嘶哑:“不止是密码……还有钥匙。那个齿轮,它在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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