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景然望着苏菲菲与顾宴之并肩离去的背影,两人步履从容,衣袂轻扬间尽是默契,暮色将身影拉得悠长,渐渐消融在宫廊深处。
他掌心紧攥着那卷《春江图》的轴杆,指节泛白,木质纹理深深嵌进皮肉,几乎要被捏得变形,眼底翻涌的失落与不甘交织缠绕,似有千钧重量压在心头,最终都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轻得消散在晚风里,却重得砸得人心头发闷。
他抬手示意侍从,将怀中精心绘制的《春江图》送往苏菲菲的书房,指尖松开轴杆时,指腹已留下深深的红痕。
转身之际,眸中残存的暖意尽数褪去,只剩一片沉寂,缓缓走向东宫西侧的伴读阁——那里曾是他作为苏菲菲伴读时,日日朝夕相伴的地方,青砖黛瓦藏着数不清的年少时光,如今虽仍能自由出入,指尖触到熟悉的朱门时,却总觉隔着一层无形的薄纱,再也回不到当年纯粹无染的光景。
推开伴读阁的木门,“吱呀”一声轻响,似在诉说着岁月的悠长。
屋内的陈设依旧如旧,未改分毫,处处都留着两人相伴的痕迹,暖黄的余晖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器物上,晕开一层温柔的光晕,却驱不散心底的空落。
靠窗的书案上,还摆着当年两人一同临摹的《兰亭集序》,宣纸已泛着淡淡的黄,字迹却依旧清晰,一笔刚劲洒脱,一笔温婉灵动,一刚一柔相映成趣,正是他与苏菲菲的笔迹,当年挥毫泼墨的欢声笑语,仿佛还在耳畔回荡。
墙角的花架上,静静放着一个褪色的布鸢,布料早已失去往日的鲜亮,边角也有些磨损,那是苏菲菲尚未被册封为太女、还是无忧无虑的皇女之时,两人趁着春日晴好一同去郊外放风时遗落的,后来被他悄悄捡回,小心翼翼珍藏至今,成了心底最珍贵的念想。
陈景然缓步走到书案前,指尖轻轻拂过泛黄的临摹稿,指尖传来宣纸粗糙的触感,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当年的鲜活画面。
那时苏菲菲虽贵为皇女,身份尊崇,却无太多朝堂琐事缠身,每日的时光大多是在这伴读阁中度过,读书习字,自在惬意。
他比她年长两岁,自幼便被家族精心安排在她身边伴读,不仅要陪她一同研习经史子集、探讨诗书礼仪,更要暗中护她周全,不让她受半分委屈。
有一次,苏菲菲为了弄懂一篇晦涩难懂的《春秋》注疏,苦思冥想了整整一下午,眉头紧蹙,小脸涨得通红,急得眼眶都泛起了红,却依旧不肯放弃。
还是他耐着性子,坐在她身旁,逐字逐句为她细细讲解,拆解难点,梳理脉络,直到她豁然开朗,眉眼舒展,露出清甜的笑容,软糯地喊着“景然哥哥,还是你讲得最清楚,我一下子就懂了”。
便是从那时起,他心中便悄悄埋下了情愫的种子,随着岁月流转,渐渐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将整颗心都填满。
他亲眼看着她从懵懂娇俏、不谙世事的皇女,一步步褪去稚气,成长为沉稳睿智、肩负重任的太女,看着她肩上的担子越来越重,眉宇间的青涩渐渐被坚毅取代,身边的人也越来越多。
既有顾宴之这样心思细腻、能力出众,能为她处理繁杂政务、分忧解难的人,也有沈情辞、慕容瑾等各有专长、能为她助力的伴侣,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陪伴着她,守护着她。
他深知自己出身权臣之家,陈家向来野心勃勃,在朝堂上盘根错节,这份家族背景难免让她有所顾虑,不敢全然信任,可藏在他心底多年的这份心意,纯粹而炽热,从未因岁月流转、身份变迁而减退半分,反而愈发浓烈,早已刻入骨髓,融入血脉。
今日在书房外,亲眼见到苏菲菲对顾宴之的全然信任与悉心维护,两人议事时的默契无间,他心中的不安便愈发强烈,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几乎将他淹没。
他怕,怕再不说出口,这份藏了八年的心意便永远没有机会让她知晓,只能默默埋藏在心底,成为一生的遗憾。
思忖再三,陈景然深吸一口气,抬手整理了一下衣袍,抚平褶皱,压下心中的忐忑与慌乱,朝着苏菲菲的书房缓缓走去——他知道,此刻她大概率还在与顾宴之商议政务,不便打扰,可他实在不想再等了,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他也想赌一次。
书房外,侍从见他前来,正要上前通报,却被陈景然抬手轻轻制止,示意无需声张。
他缓缓凑近,隔着门缝望去,只见屋内烛火摇曳,暖光融融,苏菲菲正与顾宴之围着案上的奏折低声交谈,顾宴之俯身指着奏折上的内容,神情专注认真,字字句句都透着严谨,苏菲菲则侧耳倾听,眉眼温和,偶尔轻轻点头附和,两人距离相近,互动默契而融洽,画面温馨得让他心头一紧,酸涩蔓延开来。
陈景然攥紧了衣袖,指尖微微颤抖,却还是咬了咬牙,轻轻推开了书房门,脚步声轻得几乎不可闻。
听到开门的动静,苏菲菲与顾宴之都不约而同地转头看来。顾宴之见来人是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迅速恢复平静,对着苏菲菲微微躬身,语气恭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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