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那由纯粹痛苦与怨念编织而成的“灵犀之径”,阿伟感觉自己正一步步剥离作为“人”的感知,堕入一个意识与噩梦交织的领域。周围的景象不再是稳定的物质世界,光线扭曲,阴影蠕动,树木的轮廓如同在高温下熔化的蜡像,不断拉伸、变形,发出细微的、如同骨骼摩擦般的呻吟。空气中弥漫的甜腥腐臭几乎凝成实质,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粘稠的、带有腐蚀性的毒液,灼烧着他的气管和肺叶。
那低沉的、源自山灵核心的虎啸哀鸣,此刻已不再是背景音,而是化作了无处不在的轰鸣,直接在他的头骨内壁震荡回响。这声音里蕴含的,不仅仅是肉体被撕裂的痛苦,更是一种维系了千百年的、神圣的契约被无情践踏的悲愤,一种守护职责即将彻底崩溃的绝望,以及……一种对这片它所挚爱山河的、至死不渝的眷恋。
这复杂的、磅礴的情感洪流,通过“灵犀之径”疯狂冲击着阿伟的心智。他看到了破碎的幻象:古老的先民在它的庇护下刀耕火种,躲避灾疫;山中的飞禽走兽在它的气息下繁衍生息;清澈的溪流映照过它月光下饮水的威严身影;孩童在山脚下嬉戏,笑声清脆,而它则在林间悄然巡视,目光慈和……这些温暖的、生机勃勃的画面,与眼前枯萎腐烂的山林、汩汩冒泡的黑水、空气中扭曲的怨灵低语,形成了惨烈到极致的对比。
“痛……好痛……”
“为何……要毁约……”
“守不住了……吾……守不住了……”
“山河……吾之山河……”
断断续续的意念,不再是模糊的感应,而是化作了清晰可辨的、带着古老口音的灵魂低语,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阿伟泪流满面,并非仅仅因为恐惧,更多的是因为感同身受到了一种源自亘古的、宏大而深沉的悲伤。他终于彻底明白,他们要面对的,不是一个作祟的妖精,不是一个复仇的恶灵,而是一位正在被凌迟处死的、悲伤而愤怒的守护神。
路径的引力越来越强,几乎拖拽着他的身体向前。四周的黑水洼开始连成一片,形成粘稠的、缓缓流动的溪流,散发着更浓烈的死亡气息。那些盘旋的、半透明的怨灵影子,数量也愈发增多,它们似乎受到路径尽头某种存在的吸引,又或是被阿伟身上那与山灵同源的微弱气息所刺激,变得躁动不安,发出更加尖利、充满贪婪的嘶鸣。
终于,在穿过一片完全枯死、树干如同焦炭般矗立的黑森林后,眼前的景象让阿伟骤然止步,瞳孔收缩到了极致。
这里是一个巨大的、位于山腹深处的天然洞窟,但此刻,洞窟的一面岩壁已被工程彻底炸开、掘穿,裸露出的巨大断面,正是隧道工程的内部!钢筋混凝土的支护结构扭曲变形,上面布满了巨大的、仿佛被猛兽利爪撕裂的痕迹,以及大片大片喷溅状、已经干涸发黑的粘液——那正是高度浓缩的“黑水”!
洞窟的另一半,则保留着原始的样貌。而在洞窟的中心,景象更是超乎想象的诡异与骇人。
那里没有实体意义上的巨虎。
取而代之的,是一团庞大无比、不断翻滚扭曲的、由浑浊琥珀色光芒与浓稠如墨的黑色怨瘴交织而成的能量聚合体。这聚合体的轮廓依稀能辨出一只猛虎匍匐的形态,但极其不稳定,时而清晰,时而涣散。琥珀色的光芒,温暖、厚重,带着古老的生命力,如同即将熄灭的余烬,顽强地闪烁着,那是山灵残存的、最后的“魄”——它的神性、它的记忆、它的守护意志。
而缠绕、侵蚀、撕裂着这琥珀光芒的,正是那汹涌澎湃的黑色怨瘴。这怨瘴不仅来自山灵自身的痛苦与愤怒,更夹杂着千百年来被它镇压在此地的无数山精野怪、横死孤魂的怨念,它们如同闻到腐肉的鬣狗,在山灵最虚弱的时刻,疯狂地反噬,试图将其彻底吞噬、同化。
在这能量聚合体的下方,洞窟的地面上,静静地躺着那块来自工地的“虎形石”。此刻,它正散发着与空中那团琥珀光芒同源的、微弱而稳定的光晕,仿佛一个锚点,一个坐标,勉强维系着山灵最后一丝形神不散。
这里,就是“穴眼”。山灵与这片土地联系最紧密的核心,也是它如今承受无尽痛苦的刑场!
“呃……啊……!”阿伟被眼前这超越理解的景象震撼得几乎窒息,大脑一片空白。那磅礴的能量对抗散发出的威压,让他双腿发软,几乎要跪倒在地。空气中充斥着两种极端力量的激烈碰撞,发出低频的、令人牙酸的嗡鸣和能量撕裂的爆音。
就在这时,一阵嘈杂、疯狂而充满恐惧的人声,从他来的方向传来。
“快!就在这里!我感觉到‘东西’了!”
“准备好家伙!抓活的!”
“山神要祭品!就在这里献祭!”
是那些追上山来的村民!他们竟然真的循着动静,找到了这里!
十几个青壮年村民,手持各种武器,脸上混杂着极度的恐惧和一种扭曲的狂热,冲进了这处洞窟。当他们看到洞窟中心那团翻滚的、非人非虎、散发着恐怖能量的聚合体,以及地面上那块发光的虎形石时,所有人都僵住了,脸上的狂热瞬间被无边的骇然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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