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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六点,光河两岸的霓虹灯渐次熄灭,城市从夜的迷梦中缓缓苏醒。地铁站口涌出第一批通勤的人流,咖啡店门前排起长队,写字楼玻璃幕墙映出灰蓝的天光,仿佛无数面镜子拼凑出这座城市的冰冷轮廓。而在码头B区的锈蚀栈桥上,陈小鱼正把最后一节钓竿装进帆布包,指尖残留着河水的凉意,那是光河特有的、带着铁锈与淤泥混合的气息。他没回头,却知道那条影鲈已沉入深处,像一枚被重新埋入时间河床的信物,鳞片上的每一道伤痕都刻着这座城市的水系变迁史。
手机震动了。林夕发来消息:“直播已剪辑完成,标题《凌晨两点的鱼:一座城被遗忘的脉搏》。我加了声呐数据可视化和百年水文变迁图层,今晚八点,全网同步上线。”陈小鱼盯着屏幕,眉头微蹙。他从不抗拒分享,但“直播”二字总让他想起那些被流量裹挟的“钓王争霸赛”——网红们在人造鱼塘里夸张地扬竿,弹幕刷着“666”和“打赏游艇”,鱼成了道具,水成了背景。他不想让影鲈的故事沦为又一场都市奇观,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转瞬即逝。
可林夕的文案却让他迟疑:“这不是表演,是证言。那条鱼,是光河最后的目击者。”他回了个“好”,把手机塞进兜里,金属的冰凉触感让他想起父亲临终前塞给他的那枚锈蚀的鱼钩,那是父亲在光河畔钓了半辈子的见证。
白天的都市节奏快得令人窒息。陈小鱼在一家社区渔具店打工,店铺藏在老城区一条窄巷深处,招牌是手写的“老渔记”,门楣上挂着一串风干的芦苇,在风中沙沙作响,像在低语着被遗忘的往事。店里摆着几副旧钓竿、几罐手工饵料,墙上贴着泛黄的城市水系图,是店主老周几十年前手绘的。老周是陈小鱼父亲的老友,退休后开了这家店,不为赚钱,只为给“还愿意慢下来的人”留个落脚处。店里的空气弥漫着鱼腥草与桐油混合的独特气味,那是属于旧时光的味道。
“昨晚那条鱼,是它吧?”老周递来一杯热茶,茶汤泛着琥珀色,是陈小鱼带来的野生鱼腥草泡的。老周的眼睛浑浊却明亮,仿佛能穿透时光,看见光河曾经的波光粼粼。
陈小鱼点头,声音低沉:“它记得老鱼道。”那条影鲈的鳃盖上有一道疤痕,是十年前河道清淤时被挖掘机划伤的。当时陈小鱼正在岸边,眼睁睁看着它挣扎着沉入浑浊的水底,却无能为力。
老周笑了,眼角的皱纹堆叠起来:“鱼比人记性好。人忙着拆桥、填河、盖楼,忘了水是城市的血脉。可鱼记得,每年春天,它们还是会往老地方游,哪怕那里只剩水泥。”他摩挲着柜台上的一枚旧鱼标,那是他年轻时亲手制作的,上面刻着光河旧道的坐标。
两人正说着,店门口停下一辆黑色商务车,车门滑开,下来三个穿制服的年轻人,胸前挂着“悦水·智钓中心”的工牌。为首的是个戴金丝眼镜的年轻主管,手里拿着平板,笑容标准得像AI生成的,西装革履与这间老旧渔具店格格不入。
“陈小鱼先生?我是智钓中心品牌部的张策。”张策的声音带着职业化的礼貌,仿佛每个字都经过精心打磨,“林夕博士推荐了您昨晚的发现,我们想邀请您参与‘城市生态直播周’,作为特邀嘉宾,做一场‘影鲈寻踪’主题直播,平台全流量扶持,还能联动环保局做公益募捐。”
陈小鱼摇头,声音坚定:“我不做表演式直播。”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钓竿上的裂纹,那是他父亲留下的老竹竿,每一道裂痕都是时光的印记。
张策不慌不忙,调出平板上的方案,屏幕上闪烁着各种数据图表:“我们不是要您表演钓鱼。而是用您的视角,带观众看城市水系的‘隐秘角落’。您知道吗?昨晚林夕发布的预告片,播放量破百万,评论区全是‘原来我们脚下还有这样的故事’。年轻人开始关心水了。”他的金丝眼镜折射出冷光,仿佛一切都可以被数据量化。
老周在旁轻啜一口茶,茶汤在唇齿间流转,带着苦涩的余韵:“关心,和看见,是两回事。”他放下茶杯,杯底磕在木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像一声叹息。
张策笑了笑,转向陈小鱼,语气诚恳:“我们可以在码头原址搭临时直播间,用声呐投影还原鱼道,您站在桥上,讲那条鱼的故事。不卖货,不打赏,只传递信息。您不是网红,是讲述者。”他的手指在平板上滑动,调出一张虚拟效果图,栈桥被光影环绕,声呐波纹在虚拟河流中流淌,仿佛重现了光河曾经的生机。
陈小鱼沉默良久。他想起晨光中那条缓缓沉入水底的影鲈,想起它鳃盖上的疤痕,想起它绕过桥墩时的从容。那不是表演,是生存,是记忆,是抗争。他抬头望向窗外,老城区的屋檐在阳光下斑驳,远处高楼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目的光,新旧交织的都市图景在他眼中重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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