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地方”河湾的午后,阳光被厚厚的云层滤过,显得苍白无力。风从水面上吹来,带着刺骨的寒意。陈小鱼提前半小时抵达,像往常一样,选了个能俯瞰水湾又便于观察来路的石滩后阴影处坐下,摆开那副最简单的钓具。鱼钩入水,浮漂在微澜中轻轻晃动,但他的注意力完全不在水面。每一丝风吹草动,都让他肌肉紧绷。那个神秘电话像一根刺,扎在心头。
三点整,一辆黑色的、没有任何标识的旧款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到河湾上方废弃的土路尽头停下。车门打开,下来一个穿着深色风衣、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的男人,身形不高,步伐沉稳。他站在车边,目光锐利地扫视河湾,最后定格在陈小鱼的方向,然后不紧不慢地走了下来。
男人在距离陈小鱼五米左右的地方停步,摘下口罩,露出一张四十多岁、棱角分明却带着疲惫的脸。陈小鱼心中一震,他认得这张脸——是市环境监察支队的一位副大队长,姓赵,以前在悦水集团的案子上有过几面之缘,以作风硬朗、不徇私情着称。他怎么会用这种方式联系自己?
“陈工,久违了。”赵队先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他没用职务称呼,而是用了圈内人熟悉的“陈工”。
“赵队。”陈小鱼放下钓竿,站起身,心中警铃大作。环境监察的人,用这种秘密方式见面,绝非寻常。
赵队没绕圈子,目光扫过陈小鱼放在脚边的帆布包(里面装着那个pH记录仪和备份数据),直截了当地说:“你最近在查‘清源水产’。”
不是疑问,是陈述。陈小鱼后背瞬间沁出冷汗。他的调查极其隐秘,对方如何得知?
“不用紧张。”赵队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嘴角扯出一丝苦笑,“不光我知道,有些人也知道了。你那天晚上在码头附近,不是完全没留下痕迹。”
陈小鱼沉默。对方显然有备而来。
“pH数据拿到了?”赵队问。
陈小鱼犹豫了一瞬,还是点了点头。
“数据给我看看。”赵队伸出手,语气不容置疑。
陈小鱼盯着他,没有动。信任一旦崩塌,重建无比艰难。悦水集团的案子牵扯太广,他无法确定眼前这位曾经的“铁面”队长,是否依然可靠。
赵队收回手,似乎并不意外他的反应。他叹了口气,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陈工,光河这潭水,比悦水那时候,更深,更浑。‘清源水产’只是个摆在台面上的小卒子。”
他压低声音,语速加快:“他们倾倒的不是简单的废水,那是一种复合制剂,代号‘净水灵’,能短时间内快速降解水中有机物,提升水质感官指标,但对底泥和微生物群落有不可逆的破坏性,长期使用会导致水体生态系统崩溃。他们用这种手段,伪造治理成效,套取项目资金,甚至……为某些地块的开发许可铺路。”
陈小鱼心脏狂跳。赵队的话,印证了他最坏的猜想,而且更具体、更可怕!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陈小鱼问,声音干涩。
“因为有人想让你闭嘴,也有人想借你的手,把盖子掀开。”赵队的眼神复杂,“我所在的部门……现在的情况很复杂。有些线,我不能碰;有些话,我不能说。但你不一样,你现在是‘局外人’,有些事,你做比我们做更方便。”
“你想让我当枪?”陈小鱼冷笑。
“不,是当鱼饵。”赵队目光锐利地看着他,“一条能引出真正大鱼的、活蹦乱跳的饵。你手里的数据,就是最好的诱饵。他们会来找你,威胁你,或者收买你。你要做的,是稳住,记录,然后把线索引向我们能接手的方向。”
“我怎么相信你?”
赵队从风衣内袋掏出一个小巧的U盘,扔给陈小鱼:“这里面,是‘净水灵’的部分技术说明和内部风险评估报告的片段,来源我不能说。足够你判断真假。看完销毁。”
陈小鱼接住U盘,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指尖发麻。
“记住,”赵队重新戴上口罩,语气凝重,“对方手段狠辣,远超你的想象。不要相信任何主动接近你的陌生人,不要回家,不要用常用联系方式。找个地方躲起来,等他们找你。必要时……可以适当‘泄露’一点无关紧要的信息保命。保住证据和你自己,最重要。”
说完,赵队不再停留,转身快步走上土路,黑色轿车无声地启动,迅速消失在荒野尽头。
河湾边,只剩下陈小鱼一人,握着那个滚烫的U盘,站在寒冷的风中。信息量太大,冲击太强。他以为自己是在独自追查一个污染企业,却不知不觉卷入了一个更庞大的漩涡。赵队是正是邪?是援手还是陷阱?那个U盘里,是救生索还是催命符?
他收起钓竿,迅速离开河湾,如同惊弓之鸟。他没有回管理办公室的宿舍,也没有回“水边驿站”,而是在城里绕了几个大圈,确认无人跟踪后,用现金在一家不需要身份证的小旅馆开了个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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