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山楂酱的瓷罐刚凉透，小宝就捧着蹲在院角石磨旁，指腹反复蹭罐口的粗布绳——那是阿婆用旧布拆的，洗得发白却软乎乎，刚好防磕碰。他把鼻尖凑到罐口深吸，酸甜酱香混着瓷罐清冽气勾得人直咽口水，肚子都轻轻叫了一声。
“想偷偷挖一勺吃？”阿明提着竹笼跑进来，笼里萤火虫醒了大半，绿光点点像碎星星。他凑到小宝身边笑：“昨天我娘熬红薯，我偷偷抹了点山楂酱，绵密混着酸，连碗底都想舔干净。”
小宝眼睛一亮，伸手就解布绳，却听见阿婆在厨房门口喊：“别围着酱罐转！明儿我去镇上赶集，你们要不要一起？顺便把两罐酱给东头张婶送过去——上次她给的腌萝卜配粥正好，不能让人家吃亏。”
“要去！”两人异口同声，满是雀跃。阿明把竹笼放石磨上，系了道松结，小声对萤火虫说：“明天带你们见世面，别乱跑。”小宝抱起酱罐往厨房走，回头喊：“咱们早点起，赶早市吃最香的肉包子！”
阿婆正往粗布袋子里装晒干的山楂片——酸山楂晒的，泡水开胃解暑。见孩子进来，她递过两个油纸包：“刚烙的芝麻饼，明早路上吃，咬着香。你们找块粗布，把酱罐包严实，别洒了沾灰。”
“我收拾竹篮！”李云谦从院外回来，提着半旧竹编篮，篮底铺着棉布，还放着粗纸和麻绳，“用软布垫着，再把罐子固定在篮柄上，走田埂也稳。”他摸出两颗红纸包的水果糖分给孩子：“路上累了含一颗，甜丝丝提精神。”
晚风漫进院子时，天已擦黑。竹笼里萤火虫歇了大半，绿光弱得像快灭的烛火，却还固执地亮着。四人围坐院石阶，阿婆缝补小宝磨破的袖口——上次摘山楂被芦苇叶勾破的。李云谦把酱罐挨个放进竹篮，每个裹两层粗布，用麻绳轻轻系在篮柄上，动作仔细得像摆弄宝贝。
小宝趴在阿婆膝头，戳着竹篮缝隙问：“阿婆，镇上有卖糖人的吗？张婶说师傅能捏小兔子、小老虎，太阳一照还发光，我从没见过。”
阿明也凑过来，摸着兜里的糖：“我娘说糖人是麦芽糖熬的，舔一口甜半天！要是捏个山楂模样的，萤火虫说不定会以为是真的！”
李云谦停下活，揉了揉两人的头：“赶得早或许能遇上，但你们得答应，到了镇上不能乱跑，人多走散了麻烦。小宝看好阿明，阿明别瞎跑。”
“我不乱跑！”小宝伸小手指跟阿婆拉钩，“还帮您拎篮子、扶您！阿明要跑，我就拉他衣服！”阿婆被逗笑，摸了摸他的头：“咱们小宝最乖，是懂事的小大人。”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灶房烟囱就冒起青烟，在晨雾里晕开淡灰蓝。阿婆熬了热腾腾的小米粥，放了几颗红枣，熬得甜汁都融进去，粥色泛红；又烙了摞芝麻饼，饼皮薄，撒满白芝麻，烙得金黄酥脆。
“快起来吃早饭！再不起，糖人师傅都收摊了！”阿婆朝屋里喊。小宝和阿明揉着眼睛跑出来，头发乱糟糟的，拿起饼就咬，含糊道：“阿婆，饼比上次还香！”李云谦拎着竹篮到院门口，又放进灌满水的水壶：“把油纸包带上，路上饿了吃。”
四人匆匆吃过早饭，提竹篮往村口走。晨雾没散尽，像薄纱裹着田埂，野草叶上的露水打湿裤脚，凉丝丝的水汽挠得小腿痒。小宝走在最前，攥着油纸包，时不时回头看酱罐，脚步轻轻的，小声念叨：“酱罐别晃，到张婶家要好好的。”
到镇上时，集市已热闹起来。街道两旁摊位满满当当，卖菜的堆着青菜萝卜，卖布的挂着五颜六色的布块，卖包子的冒着热气，吆喝声、讨价还价声混在一起，肉香麦香飘得远。小宝眼睛都看不过来，拉着阿明的手东瞧西看，见了糖葫芦也停下多看两眼，却没敢跑远，一直攥着阿明的衣角跟在阿婆身边。
他们先绕到张婶家，门虚掩着。阿婆敲门，张婶开门就被酱香逗笑：“哎哟，这酱真香！快进屋，我刚煮了茶。”她接过酱罐，又拿出两个油纸包塞给孩子：“昨天买的花生糖，芝麻裹着的，路上吃解乏。”
离开张婶家，小宝一眼瞥见不远处的糖人摊。摊位前围满孩子，竹签上插着小兔子、小老虎、孙悟空，在阳光下泛着琥珀光。“阿婆！阿明！你看糖人摊！”他拉着阿明跑过去，仰着头问：“师傅，能捏个萤火虫模样的糖人吗？我们家有好多萤火虫！”
糖人师傅愣了愣，随即点头：“当然能！等我捏完这个，保证翅膀有纹路，跟真的一样亮！”
李云谦和阿婆跟在后面，看孩子趴在摊位前，盯着师傅熬糖、捏造型——师傅把麦芽糖倒进小锅，舀起一点在石板上快速勾勒，很快就有了萤火虫翅膀的轮廓。阿婆走到布摊前，摸了摸亮蓝色粗布：“这布不错，给小宝做新褂子正好，他之前的短了，颜色也衬他。”李云谦帮着讨价还价，付了钱叠好放进竹篮。
萤火虫糖人做好时，小宝高兴得跳起来。糖人通体金黄，翅膀沾着糖霜，阳光一照像真的展翅，触角都细细的。阿明选了山楂模样的，红通通的还捏了绿叶子。两人拿着糖人，你咬我的翅膀，我尝你的“果肉”，甜汁沾在嘴角。李云谦掏帕子帮他们擦干净：“慢点吃，别噎着，糖汁粘衣服不好洗。”
日头偏西时，几人才往回走。竹篮里多了给小宝做褂子的蓝布、阿婆买的橘子，小宝攥着糖人竹签舍不得扔，说要插在陶罐里当装饰。晚风渐凉，带着田间青草香。阿明提着竹笼，萤火虫醒了，绿光随着脚步晃，像小灯笼跟在身后，偶尔有一只贴近笼壁，似在看路边风景。
“阿婆，下次赶集还来好不好？”小宝拉着阿婆的手蹦跳，“下次带萤火虫来看师傅捏糖人，还要买大山楂糖人，分给你们吃。”
阿婆帮他理了理衣领：“好啊！等下次山楂熟了，咱们再熬酱来卖，多买些糖人，再给你们买小木车、布娃娃。”
回到家时天已擦黑。阿婆洗了橘子熬水，李云谦生火，橘瓣加冰糖煮得酸甜气息飘满屋。小宝和阿明坐在灶台边，把竹签插在陶罐里，拨弄着笑，还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四人捧着粗瓷碗喝橘子水，酸甜暖意滑进喉咙，浑身舒服。竹笼里的绿光透过窗户纸，在墙上投下点点光斑。院门外的晚风吹进来，裹着草木香、橘子香和酱香，满是寻常日子里安心的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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