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谦跟着阿婆往镇里走,兜里的瓷片用软布裹着,每走一步都轻轻贴在腰侧,像揣着块暖乎乎的小石子。路是土路,前几天下过雨,还留着些浅坑,他走得慢,时不时扶阿婆一把——阿婆的鞋是布底的,怕沾了泥打滑,裤脚边已经蹭上了两块浅褐色的泥印,他悄悄帮阿婆掸了掸,阿婆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背,说“不碍事”。
快到镇口时,就能闻见油条的香味,混着杂货铺里酱油的咸气,还有远处铁匠铺传来的叮当声。阿婆熟门熟路往东边拐,说收老物件的王大爷,总在粮油铺对面的老槐树下摆摊,夏天还会在树下挂个旧草帽挡太阳。果然刚拐过弯,就看见槐树下支着个旧木桌,桌上摆着些铜纽扣、破瓷碗,还有个缺了口的青花瓷瓶,一个穿蓝布衫的老人正坐在小马扎上,手里拿着块放大镜,对着片瓷片看得入神。
“王大爷,忙着呢?”阿婆走上前,笑着打招呼。王大爷抬头看见她,赶紧把放大镜放下,眼角的皱纹挤成了花:“是老嫂子啊,今天来买盐?看你这气色,最近身子骨不错。”他目光扫到阿婆身后的李云谦,又问,“这是你家娃娃?看着面生,是城里来的?”
“是我家远房的娃,叫云谦,放了假来帮我搭把手的。”阿婆说着,给李云谦使了个眼色。李云谦赶紧从兜里掏出软布包,指尖捏着布角轻轻展开,把七片瓷片小心摆到木桌上,怕碰坏了,每片之间都留了点空隙:“王大爷,您帮看看这些瓷片,是啥时候的东西?我在晒谷场找着的,看着跟别的碎瓷不一样。”
王大爷眯起眼,从桌角摸出副老花镜戴上,拿起放大镜凑过去,先看那片带莲纹的青釉瓷片。他手指捏着瓷片边缘,轻轻转了转,又用指甲轻轻刮了刮釉面,眉头慢慢皱起来,又舒展开:“这青釉是老的,你看这釉色,润得很,不是现在机器烧的那种亮闪闪的,摸着手感也细。还有这莲纹,线条细,是手工画的,看这笔法,像是三四十年前郊区老窑烧的——那窑专烧日常用的碗碟,釉色都是这种浅青,老百姓都爱买。”
李云谦心里一紧,往前凑了凑,赶紧问:“那这窑现在还在吗?我还想找更多瓷片,拼出完整的样子,说不定能拼成个小碗。”
王大爷笑了,放下放大镜,指了指那片黄釉瓷片:“那窑早没了,二十多年前下大雨塌了,后来那片地就改成了稻田,现在都种着水稻呢。不过你这黄釉瓷片,倒不是那窑的——你看这釉面薄,还带着点细开片,像裂了层小细纹,这是镇上老瓷坊的东西,比青釉的晚个十几年,那会儿瓷坊还做过一批黄釉的罐子,装酱菜用的。”他顿了顿,又拿起两片青釉瓷片对了对,“这两片能拼上小半圈,看这弧度,确实像是个小碗的边,要是能找着碗底,说不定还能看着窑口的标记,一般老窑都会在碗底刻个小记号。”
阿婆在旁边接话:“这瓷片是在我家晒谷场找的,以前那地方是老宅子,听说早年间住过好几户人家,说不定是哪户搬家时落下的,埋在土里没被发现。”
王大爷点点头,把瓷片轻轻推回给李云谦:“要是喜欢,就慢慢找,老物件讲究个缘分,急不得。不过别为了找这个误了正经事,你阿婆年纪大了,家里的活计多,多帮她干点活才是实在的,比找这些碎瓷片有用。”
李云谦赶紧把瓷片一片一片拾起来,放回软布包里裹好,揣回兜里,手按在兜上,感觉瓷片的温度比刚才暖了点:“我知道,谢谢您王大爷,我就是觉得这些瓷片好看,想弄明白来历,不会耽误干活的。”
从老槐树下离开,阿婆先去粮油铺买盐,铺子老板是个胖大叔,看见阿婆就喊“老嫂子,要粗盐还是细盐?”,阿婆说要粗盐,腌菜用着香。李云谦跟在后面,心里还想着王大爷的话——老窑改成了稻田,那肯定找不到更多青釉瓷片了,不过镇上的老瓷坊,说不定还能问着点线索,比如瓷坊以前的地址,有没有人还藏着那时候的瓷片。他正琢磨着,就听见阿婆在前面喊他:“云谦,过来帮我拎着盐,咱们去前面看看有没有新鲜的豆腐,晚上炖豆腐,再放把青菜,你爱吃的。”
“哎!”李云谦赶紧跑过去,接过阿婆手里的盐袋——盐袋是粗布做的,沉甸甸的,还带着点海盐的咸腥味,拎在手里能感觉到盐粒的颗粒感。两人往豆腐摊走,路上遇见卖糖葫芦的,插在草靶子上的糖葫芦红彤彤的,裹着亮晶晶的糖衣,看着就甜。阿婆停下来,从兜里摸出几枚硬币,给李云谦买了一串:“刚听你跟王大爷说话,眼睛都亮了,给你买串糖葫芦,甜一甜。”
李云谦接过糖葫芦,山楂裹着的糖衣还带着点温度,咬一口,甜得齁人,却让他心里暖烘烘的,酸意混着甜意漫在嘴里,他边嚼边说:“王大爷说黄釉瓷片是镇上老瓷坊的,咱们能不能问问豆腐摊的李叔,他在镇上住了几十年,说不定知道老瓷坊在哪儿,有没有留下啥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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