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假死奇谋》
浓重的血腥味混着运河淤泥的腐败气息,直冲鼻腔。张雨莲蹲在狭窄的船舱里,借着随从手中灯笼摇晃的光,强忍着胃里的翻腾,仔细检视草席上那具尚带余温的尸体。死者是盐商刘府的账房先生,王有福——也是他们追查私盐账本的关键证人。此刻,他脖颈上一道深可见骨的豁口,皮肉狰狞地外翻着,身下简陋的草席被暗红色的血浸透了一大片。冰冷的死亡气息弥漫在逼仄的空间里。
“寅时初刻发现的,”漕帮小头目赵老五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运河上讨生活人特有的粗粝,“就漂在我们码头下头的回水湾里,脖颈上挨了这一刀,凶器……没找见。”他粗糙的手指指了指那处致命伤,“瞧着像是水匪黑吃黑的手笔,利落得很。”他言下之意,王有福的死不过是运河上每日都在上演的寻常悲剧,是阴暗角落里不值一提的尘埃。
张雨莲的指尖戴着特制的薄皮手套,轻轻按压着王有福颈部的伤口边缘。她目光锐利如刀,审视着伤口的走向和深度。不对。她见过太多现代法医鉴定的资料,这伤口……太“标准”了。标准的切割角度,标准的深度控制,精准地切断了气管和大血管,却奇妙地避开了颈椎骨。这不是混乱厮杀中的产物,更像是…一种冷静的、教科书式的处决。她心中那根属于法医的弦,瞬间绷紧了。
“赵大哥,”她抬起头,声音平稳,听不出一丝波澜,但眼神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烦请让兄弟们再辛苦辛苦,沿着发现尸体的回水湾上下游仔细搜一搜,特别是水草茂密处、旧船底下,看看能否找到遗落的物件,哪怕是一块碎布、一粒特别的纽扣也好。这刀口……透着古怪。”她微微停顿,加重了语气,“不像寻常水匪所为。”
赵老五被这年轻女子眼中冷静得近乎冷酷的光芒慑了一下,又想到她背后那位手段通天的陈大人,不敢怠慢,忙不迭地点头:“姑娘放心,包在兄弟们身上!这就去搜!”他吆喝着手下,提着灯笼匆匆钻出了船舱。
人声稍远,船舱里只剩下灯笼燃烧灯芯的细微噼啪声和运河水流拍打船体的轻响。张雨莲这才稍稍放松紧绷的脊背,眉头却锁得更紧。她掏出随身携带的素白手帕,小心翼翼地擦拭掉王有福脸上沾着的几点泥污。指腹下的皮肤触感冰冷而僵硬,但……这僵硬的分布似乎有些微妙。她心头猛地一跳,一个极其大胆、近乎荒谬的念头,如同黑暗中骤然划亮的火柴,瞬间在她脑海中炸开——假死?
“假死?”一声压抑着惊愕的低呼在御医之子顾清风的临时药室中响起。他正低头用戥子称量药材,闻言手指一抖,几粒圆滚滚的薏苡仁滚落在乌木桌面上。他猛地抬头,清俊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目光紧紧锁住深夜造访的张雨莲。“张姑娘,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假死’之术,典籍中虽有零星记载,如《金匮要略》提及的‘尸厥’,但那多是病人阳气暴脱、脉息几绝的濒死之相!王账房那伤口……颈脉尽断,血染草席,这是……这是神仙难救的必死之状啊!”
药室里弥漫着各种草木根茎的苦涩清香,一排排小抽屉贴着工整的药名标签,烛光在顾清风因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上跳跃。他指着摊开在桌上的一部泛黄的《洗冤录集》:“你看,宋提刑官说得再明白不过:‘颈伤深及喉骨,血涌如泉,气息立绝’。此乃铁律!岂能儿戏?”
张雨莲没有立刻反驳。她平静地走到桌边,拿起那本沉重的《洗冤录集》,指尖划过上面严谨却刻板的描述。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直指核心:“顾先生,典籍是死的,人眼所见有时也是死的。但真相,往往藏在死板的‘铁律’之下。”她放下书,目光灼灼地直视顾清风困惑的双眼,“我仔细查验过。其一,伤口虽深,但切割的角度极其巧妙,恰好避开了颈椎主骨。其二,出血量惊人,但现场水波荡漾,血水极易被冲散稀释,实际流失量未必如视觉冲击那般巨大。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的‘尸僵’来得太快了。”
顾清风瞳孔微缩:“尸僵?”
“对,”张雨莲点头,语速加快,条理清晰,“人死之后,肌肉松弛,约莫一两个时辰后,才会因体内生化反应逐渐僵硬。而王有福的尸体被发现时,距离推断的遇害时间顶多半个时辰,可他的下颌、颈部、手臂关节的僵硬程度,却远超这个时间该有的状态!这绝非自然形成。更像是……被某种外力强行催化了僵直状态,模拟出死亡已久的假象!”
顾清风沉默了。他并非迂腐之人,张雨莲提出的疑点精准地戳中了典籍记载的某些模糊地带和实操中的变数。他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捻着桌上散落的薏苡仁,脑海中飞速掠过各种医案和药理知识。药室里只剩下烛火燃烧的轻微声响。
“你的意思是……”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动摇,“有人用了药?强行催发肌体僵直,闭锁气息,造成死亡假象?再配合那处看似致命、实则可能避开真正要害的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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