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院里的晨露还没散尽，顾临已经做完了一轮的吐纳。
灵气丝丝缕缕地纳入丹田，不快，但也不算太慢。他的资质就是这样，五行杂灵根，均衡平庸，卡在青云宗外门弟子的标准线上，属于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也不少的那类。
收功完毕，他习惯性地伸手，从身旁拿起那柄横放在青石板上的铁剑。
剑是家传的，样式古旧，通体黝黑，看不出什么特异之处。唯有剑格处刻着两个模糊的篆文——“尘隐”。剑身色泽沉黯，仿佛所有的光都被吸了进去。与其说是兵刃，不如说更像一根未经雕琢的铁条。
他取出一块干净的软布，开始擦拭。从剑镡到剑尖，动作不疾不徐，眼神专注，不像是在保养一件器物，倒像是在进行某种日课，一种浸入骨子里的习惯。
“顾师弟，又在伺候你那宝贝疙瘩？”
院门口传来略显尖细的声音。两个穿着青色弟子袍的青年走了进来，说话的正是陈阙，他旁边跟着矮胖的王拙。两人和顾临同期入门，资质相仿，平日里也算熟悉。
顾临手上动作没停，抬眼笑了笑：“习惯了。”
王拙凑近些，打量着那柄毫无光泽的铁剑，啧啧两声：“不是我说，顾师弟，你这剑擦得再亮，它也就是柄凡铁。有这功夫，多运转几个周天不好吗？下个月可就要小比了。”
陈阙也点头附和：“是啊，咱们这种资质，就得笨鸟先飞。你看谢沧师兄，人家不光天赋好，听说为了准备小比，接了个清剿黑风寨附近流窜妖兽的任务，既能磨砺实战，又能换贡献点，一举两得。”
他们口中的谢沧，是同期弟子中的翘楚，炼气八层的修为，处事练达，甚至和一些内门师兄都能说上话，是宗门看好的苗子。
顾临只是听着，手指拂过冰凉的剑脊。他知道，修炼没落下。他甚至偶尔会觉得，在他运转那粗浅的引气法诀时，这柄沉黯的剑，似乎也在极其微弱地……呼吸？与他丹田内那稀薄的气旋产生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共鸣。
他甩甩头，把这荒诞的念头抛开。大概是心神过于专注，出现的幻觉。
见他这副模样，陈阙和王拙对视一眼，摇摇头，也不再劝。两人说着便离开了小院。
将剑用布仔细包好背在身后，顾临也起身前往庶务堂。贡献点确实紧缺，兑换丹药、功法，处处都需要。
庶务堂大殿内人头攒动，巨大的玉璧上流光闪烁，滚动发布着各类任务。顾临挤在人群中，仰头寻找着适合自己的任务。大部分猎杀妖兽、采集高危灵草的任务都要求炼气中期以上，他一个炼气三层，只能看看那些繁琐耗时、贡献点微薄的日常任务。
“是谢沧师兄！”
一阵低语声传来，顾临转头看去。只见谢沧一身青袍纤尘不染，从容地从殿外走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对周围打招呼的弟子纷纷点头回应，举止得体，令人如沐春风。他径直走向执事，交付任务，玉璧上他的贡献点数字跳动了一下，引来一片羡慕的目光。
顾临收回目光，心中并无嫉妒，只有一种清晰的认知——自己与对方，走在截然不同的道路上。
他继续在玉璧上寻找，终于接下一个“清理剑竹林虫害”的任务，贡献点不多，但胜在安全，只是耗费时间。
接下任务，领取了特制的药液，顾临便往后山剑竹林走去。
日头渐高，顾临额角见汗。他放下药桶，坐在一株老竹下休息，下意识地将背后的铁剑解下，横于膝上，拿出软布轻轻擦拭。
就在他心神沉浸于那种与剑沟通的独特宁静时，异变陡生！
“嘶——！”
一道细长的黑影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从密集的竹冠中电射而下，直扑顾临面门！那是一只体型远超普通的异种墨甲蠹，速度奇快！
顾临根本来不及反应！他全身冰凉，炼气三层的微末修为在这突如其来的袭击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眼看那狰狞的口器就要刺入他的眉心！
“铮——！”
一声轻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颤鸣，自他膝上的铁剑发出。
不是他在动，是剑自己在震！
与此同时，顾临持剑的右手仿佛被一股冰冷、纯粹的力量牵引，完全不似他平日出剑的轨迹，手腕一抖，黝黑的铁剑化作一道模糊的黑影，由下而上，斜斜一撩！
动作朴实无华，甚至有些笨拙。没有凌厉的破空声，更没有激荡的灵气。
那扑下的异种蠹虫，却在距离他额头不足三寸的地方，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墙壁，又像是被某种极致内敛的力量瞬间贯穿，坚硬的黑甲无声无息地从中裂开，被整齐地剖成两半，“啪嗒”两声，掉落在地。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顾临僵在原地，右手还保持着挥剑的姿势，心脏狂跳，呼吸急促。他怔怔地低头，看着膝上那柄依旧黝黑无光、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铁剑。
刚才那一瞬间，他清晰地感觉到，不是他在御剑，而是……剑在引导他！那股力量并非源于他的丹田，感觉像是从剑柄内部涌出，带着一种亘古的苍茫。
他缓缓伸出手指，触碰那冰凉的剑身。指尖传来一种极其微弱、仿佛错觉般的余韵。
顾临看着地上被精准剖开的两片虫尸，又看了看手中这柄被所有人视为凡铁的“尘隐”。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无比清晰的念头，如同破开迷雾的闪电，骤然击中了他的心神。
他低头，对着沉寂的铁剑，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低语：
“原来……一直以来，是你在修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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