挤入矿道的瞬间,外界污水的腥臭被一股更为纯粹、也更刺骨的阴寒取代。顾临几乎是本能地屏住呼吸,“影息诀”运转到前所未有的极致,连毛孔都仿佛闭合,竭力锁住体内那一点微弱的生机暖气。
微光符箓在这里几乎失效,光芒被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与阴煞之气吞噬,只能照亮脚下方寸之地。矿道并非天然形成,而是被粗暴开凿出的粗糙隧道,岩壁上布满了深刻的爪痕与凿印,偶尔能看到一些黯淡的、用同样暗红色矿石粉末勾勒的简易符文,如同血管般在岩石上蔓延,持续散发着令人心神不宁的邪异波动。
地面湿滑粘腻,并非淤泥,而是一种混合了阴气凝结水珠和某种未知粘液的物质。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符文的微光映照下,可以看到岩壁角落、地面凹陷处,蜷缩着一团团模糊的、半透明的身影。它们形态各异,有的如同扭曲的人形,有的则是不成规则的怨念聚合体,被无形的力量束缚在原地,发出无声的嘶嚎。这些都是被阴煞门拘禁、驯化的低阶阴魂鬼物。
它们没有神识,但对生人气息,尤其是活物的阳气,有着野兽般的敏锐。
顾临像一道真正的影子,紧贴着冰冷的岩壁移动。《风行步》在此地不敢全力施展,生怕带起气流引起警觉,只能用于在关键时刻进行短距离、无声息的腾挪。他的全部心神都用于感知前方可能出现的阴煞门巡逻弟子,以及规避那些看似浑噩、实则危险的鬼物。
一次,他刚刚绕过一团在通道中央缓缓盘旋的黑色雾状鬼物,前方拐角便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和交谈声。
“……刚才那阵波动,怎么回事?”一个沙哑的声音说道,带着疑惑。
“管他呢,可能是哪个师兄在试验新捉的厉鬼,或是阵法年久失修,偶尔泄点气很正常。”另一个声音满不在乎,“赶紧巡完这趟,这鬼地方待久了,感觉魂魄都要被冻僵了。”
“可王师兄去库房交接这批阴魄石了,我们得守到亥时轮值。”第一个声音带着倦意说道。
“唉,就剩咱俩在这入口盯着这‘玄阴蚀魂阵’,真是无趣。不过这阵法是老大亲手布下,就算筑基期来了,没令牌也得脱层皮,能出什么事?”另一个声音附和道,随即打了个哈欠,“走吧,去那边看看,这鬼地方,连个苍蝇都飞不进去。”
两个穿着灰色短褂、胸口绣着一个狰狞鬼首图案的修士,手持闪烁着绿光的骨制灯笼,从拐角处走出。他们修为皆是炼气后期,身上弥漫的阴煞灵力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
顾临瞬间将身体缩进一道岩壁裂缝中,“影息诀”催至巅峰,心跳近乎停止。他能感觉到那两盏骨灯散发出的绿光从裂缝前扫过,那光芒似乎能照出生灵魂魄。
然而,预料中的探查并未降临。两名巡逻弟子只是随意地晃了晃灯笼,便一边抱怨着,一边从裂缝前走了过去,甚至没有多看这边一眼。
顾临心中先是一怔,随即恍然。
是“尘隐”!
手中这柄看似不起眼的铁剑,从进入矿道开始,就在持续不断地、近乎贪婪地汲取着空气中浓郁的精纯阴煞之气。这股吸力形成了一个微型的漩涡,不仅是在补充自身,更在无形中,将顾临周身的气息也染上了一层矿道特有的阴煞属性。此刻在那些巡逻弟子感知中,他或许更像一块略微有些“异常”的阴气聚合点,而非一个活生生的外来入侵者。
污浊给了他庇护,而此刻,阴煞之气给了他伪装。
确认巡逻弟子走远,顾临才缓缓从裂缝中滑出。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尘隐”,剑身那原本暗沉的色泽,在吸收了此地阴气后,似乎变得更加幽深,内里仿佛有黑色的潮水在缓慢流转。
他不再盲目乱闯,而是将心神更多地沉入与“尘隐”的联系中。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剑身传来的不再仅仅是渴望吞噬的躁动,更多了一种隐隐的、指向性的牵引。
就像黑暗中唯一的指南针。
他放弃了对矿道走向的判断,完全信任这份源自本能的共鸣。他在迷宫般的隧道中穿行,避开主要的通道和符文密集之处,专走那些偏僻、废弃的支线。越是深入,周围的阴煞之气越发精纯冰冷,岩壁上的符文也越发复杂,被束缚的鬼物气息也越发强大,有些甚至让顾临仅仅是靠近就感到神魂刺痛。
不知过了多久,在绕过一处巨大的、如同骸骨般支棱着的废弃矿架后,“尘隐”的牵引感骤然变得强烈而清晰,指向一侧看似毫无异常的岩壁。
顾临仔细观察,才发现这面岩壁上覆盖着一层与周围无异的黑色苔藓,苔藓之下,是远比之前所见都要繁复、精密、散发着令人心悸波动的暗红色符文——玄阴蚀魂阵。
这里,就是阴煞门真正核心的产地!
强行破阵绝无可能。顾临屏息凝神,再次将希望寄托于“尘隐”的混乱特性。他如法炮制,将剑尖小心翼翼地探向阵法能量流转的几个关键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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