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千流原的雾气更浓，仿佛凝固的灰白色奶浆，将星光与月光彻底隔绝。顾临藏身于临时开辟的浅穴中，周身气息与潮湿的泥土、紊乱的水灵之气几乎融为一体。
他没有急于行动，而是在脑海中反复推演着白日的发现。
那淡灰色虚影，行事谨慎，手段高明，对空间之力运用精妙。直接跟踪或强行闯入那片水域，无异于自投罗网，且大概率会失去这唯一的线索。他需要一种更巧妙的方式，一种既能引起对方注意，又不会立刻招致雷霆打击的方式。
他想起了云澈的话——谛听阁专注于“异常”。
那么，他就制造一个“异常”，一个发生在那片敏感水域附近，足够引起他们兴趣，却又看似“自然发生”的异常。
一个计划逐渐成型。
次日，依旧是黄昏时分，光线暧昧，雾气流转。顾临没有靠近那片核心水域，而是在其上游约三里处，选择了一处相对开阔、水流较为平缓的河湾。
他深吸一口气，将状态调整至最佳。随即，心念催动，“归墟心铠”无声运转。
他将心神沉入对周围环境的感知之中。他首先引动了“静谧”窍穴的力量，并非向外释放，而是如同一个无形的漩涡，开始缓慢而坚定地吸纳、聚拢着河湾附近原本紊乱散布的水灵之气。
这个过程极其细微，如同春蚕吐丝，悄无声息。浓郁的水汽向他周身汇聚，使得他所在区域的雾气似乎变得更浓了些，河水表面泛起极其细微的、向内旋转的波纹。
若有人以神识仔细探查，会发现此地的水灵之气正违背着千流原固有的混乱法则，以一种奇异的、趋于平衡和有序的方式，围绕着一个中心点缓缓凝聚。
这便是第一步，制造一个微型的、违背此地常理的“有序灵枢”。
维持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顾临感觉到凝聚的水灵之气已达到一个临界点。他目光一凝，骤然引动了“狂暴”窍穴！
但这一次，他并未让狂暴之力肆虐，而是通过“归墟心铠”的绝对掌控，将这一丝灼热、爆裂的毁灭性能量，约束成一道比发丝还要纤细的暗红色能量丝线，精准地射入那团高度凝聚的水灵之气中心！
“噗！”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水泡破裂的声响。
那团有序凝聚的水灵之气，在被“狂暴”之力侵入的瞬间，内部平衡被打破，发生了剧烈的冲突与湮灭！然而，这种冲突并非无序的爆炸，而是在顾临心神引导下，局限于方寸之间。
刹那间，以那团水灵之气为中心，一圈肉眼可见的、混合着灰寂与暗红色彩的奇异涟漪，骤然扩散开来！
这圈涟漪并非纯粹的能量冲击，它掠过水面，河水并未掀起巨浪，反而瞬间陷入一种诡异的绝对平静，仿佛被冻结，连细微的波纹都消失了；它扫过空中的雾气，雾气不是被驱散，而是被短暂地“化去”，露出一小片清澈却令人心悸的虚空地带；它触及岸边的苍白芦苇，那些芦苇并未折断，而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所有生机，变得枯槁灰败，仿佛瞬间经历了千百年时光侵蚀！
这奇异的现象只持续了不到一息时间，便迅速消散。河水恢复流动，雾气重新合拢，但那一片枯死的芦苇，却清晰地留下了痕迹。
顾临在做完这一切的瞬间，便彻底收敛了所有气息，身形如同鬼魅般融入浓雾与芦苇丛中，远远遁开，只留下那个仿佛被某种未知力量瞬间“抹除”了部分生机的河湾。
他躲藏在远处，将自身隐匿到极致，如同最有耐心的猎人，静静等待着。
他知道，自己制造的这场“异常”，规模不大，能量层级也控制在筑基期范畴内，但其展现出的“力量本质”——那种将“静”与“狂”推向极致并引发近乎“归墟”现象的特性，绝对超出了寻常法术的范畴，充满了难以解析的“混沌”与“未知”。
这，正是谛听阁这类组织最感兴趣的“食粮”。
时间一点点过去，夜色渐深。就在顾临以为今日不会有结果，准备明日再换种方式尝试时，他心神猛地一紧！
来了！
依旧是那片核心水域，一圈熟悉的、带着空间波动的涟漪无声荡开。那道淡灰色的虚影再次浮现。
但这一次，虚影并未进行之前的操作，而是静静地悬浮在水面之上，那颗模糊不清的“头颅”，缓缓转向了上游，正是顾临之前制造异常的那个河湾方向！
即便隔着如此远的距离和浓雾，顾临也能感觉到，一道冰冷、专注、充满了探究欲的“目光”，如同无形的扫描灵光，精准地锁定了那片枯死的芦苇区域。
虚影在原地停留了比上次更长的时间，似乎在仔细感知、分析着那里残留的能量痕迹和法则异动。
片刻后，虚影缓缓抬起手，对着那片区域虚抓了一把，仿佛采集了什么无形之物。随后，它并未下沉离开，而是……将那道冰冷的“目光”，向着顾临之前潜伏，以及此刻藏身的大致方向，缓缓扫过！
顾临瞬间屏住呼吸，将“归墟心铠”的隐匿之能催发到极致，整个人仿佛化作了一块没有生命的顽石。
那“目光”在他藏身的区域停留了数息，带着一丝审视与确认的意味，最终并未深入探查，缓缓移开。
随后，灰色虚影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沉入水中，涟漪平复，一切重归死寂。
顾临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他知道，他成功了。
鱼儿，已经注意到了水面上那不寻常的涟漪。接下来，就看这条鱼，是会选择继续观察，还是……主动游过来了。
他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藏身地，没有返回之前的临时洞府，而是在更远处，重新寻觅了一个更加隐蔽的所在。
投石问路，石已投出。现在，只需静待回音。而他有预感，这回音，不会让他等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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