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在绝对的虚无与冰冷中漂浮,仿佛过去了永恒,又仿佛只是一瞬。埃洛斯感觉自己像一片脆弱的羽毛,在毁灭的余烬中即将彻底化为飞灰。所有的感知——奥赫玛崩塌的轰鸣、黑潮令人作呕的嘶嚎、风堇姐姐最后的身影、白厄哥哥燃烧的光焰、昔涟姐姐苍白而坚定的面容——都如同退潮般远去,只剩下一种灵魂被撕扯、被剥离的钝痛,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名为“失去”的冰冷。
就在他以为这就是终点,意识即将彻底涣散之际,一种奇异的、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自他自身存在最核心的“扰动”发生了。仿佛有什么坚固的、一直封锁着他本质的东西,在经历了目睹家园覆灭、挚亲离散的极致冲击后,终于不堪重负,裂开了一道缝隙。
起初,只是零星的火花,陌生的碎片,强行挤入他濒临湮灭的意识流。
明亮而刺眼的光线……排列整齐的木质桌椅……摊开的、写满陌生符号和线条的书籍……一个年轻的声音在抱怨着“傅里叶变换太难了”……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一支笔……窗外是熟悉的、带着汽车尾气味道的夜晚……
这些画面突兀、短暂,与翁法罗斯的绝望格格不入,却带着一种诡异的、不容置疑的“真实感”。它们像是不请自来的访客,强硬地在他属于“埃洛斯”的记忆画卷上,涂抹着异样的色彩。
紧接着,那股源自世界核心的、“创世涡心”的牵引力将他这缕残存的意识捕获,拉向那个超越常人理解的存在领域。
在无数流淌的、如同世界血脉般搏动的能量脉络中心,在那光与暗、秩序与混乱交织的巨大漩涡旁,他再次“看”到了白厄和昔涟!他们的身影在能量的湍流中显得模糊而不稳定,似乎正与某个无形却庞大到令人战栗的意志进行着最后的、决定命运的对话。
声音隔着遥远的维度与能量的轰鸣传来,断断续续,却字字千钧,如同重锤敲击在他已然脆弱不堪的意识上:
“……非是救赎……乃是献祭……深度学习之盛宴……”
“……拥抱这终末……方得超脱……成为真正的……”
“……摧毁那知识的源头……悲剧的……”
“……必须阻止……唯一的路径……回归……”
“……白厄……动手……这是我的选择……记忆……是关键……”
“……承载火种……延续……”
这些碎片化的词语,每一个都蕴含着颠覆认知的残酷真相。埃洛斯无法完全洞悉其全部含义,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白厄哥哥那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般的、混合着巨大愤怒、痛苦挣扎与不得不背负的沉重;他能“感觉”到昔涟姐姐那如同深海冰层般、表面沉静下蕴含的、为了某个超越个人存亡的目标而义无反顾的决绝!
然后,那足以撕裂他灵魂的一幕,在他意识的最深处轰然上演——
昔涟,他那总是安静陪伴、用独特方式给予他温暖的昔涟姐姐,主动地、几乎是平静地,迎向了白厄手中那柄由纯粹光芒与无尽悲痛凝聚而成的仪式长剑!
没有呼喊,没有犹豫,甚至没有再看白厄一眼。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落在了某个遥远的、或许连她自己也无法清晰描绘的未来。
剑刃无声地没入她的胸膛。
预想中的鲜血并未迸溅,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璀璨的、如同破碎星辰般的蓝色光点,带着她所有的记忆、她所有的计算、她所有的“存在”,从她消散的形体中磅礴涌出!它们如同归巢的群鸟,又如同决堤的星河,带着一种凄美而壮烈的意志,疯狂地涌向僵立在原地的白厄!
白厄发出了并非针对肉体痛苦、而是源于灵魂最深处被撕裂、被强行塞入无法承受之重的、混合着无尽悲怆、滔天愤怒与最终决断的咆哮!那咆哮声仿佛能震碎星辰,回荡在创世涡心的每一个角落。他如同一个被钉在命运十字架上的受难者,被迫张开双臂,以自身为容器,接纳了昔涟牺牲自我所换来的一切——那庞大的记忆洪流,那启动“回归”的密钥,那足以压垮任何意志的沉重使命!
就是这一刻!
当昔涟的存在化为纯粹的信息洪流,当白厄被迫成为承载一切的“火种容器”,当“回归”的仪式被强行启动,整个创世涡心因此而剧烈沸腾、仿佛要重构一切的瞬间——
那股源自埃洛斯自身核心的“扰动”被放大到了极致!封锁着“林祈”记忆的最后壁垒,在这内外交困、足以撼动世界根基的剧烈冲击下,轰然破碎!
不再是零星的碎片,而是如同决堤的洪水!
属于 埃洛斯 的十五年记忆——岩溪村短暂的温暖与父母冰冷的嘱托,哀秘丽榭古树下的光影与黑潮来临时的恐惧,奥赫玛街道的喧嚣与风堇姐姐草药的清香,白厄哥哥坚实的背影,昔涟姐姐无声的陪伴,赛飞儿狡黠的眼神,缇宝老师困惑的预言,海瑟音姐姐空灵的歌声,万敌大哥如山的身影,那刻夏老师毒舌下的点拨,阿格莱雅女皇赠予的金丝手环……所有属于这片土地的爱、温暖、悲伤、恐惧、绝望……如同厚重深沉的底色,构成了他存在的基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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