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蒲小英的嗓子眼发紧,我爸要杀我妈。
茶水地喷出来。老陈赶紧招手叫来女警小周。
小周蹲下来,视线和蒲小英齐平:小朋友,慢慢说。
蒲小英从书包里掏出一张折成豆腐块的作业本,展开——密密麻麻的字,有的歪扭,有的工整,还有涂黑的墨团。
我自己写的。她声音小小的,不会的字用了拼音。
老陈接过纸,扫了两行,脸色就变了。
老陈把作业本摊在桌上。纸页边沿全是毛边:1990年3月12日,爸爸把妈妈捆在猪圈...1990年5月8日,妈妈流了好多血..1990年6月20日,妈妈被拖去赌场,回来时走路歪歪扭扭,1990年...
小周一把捂住嘴。她刚当妈,孩子才满周岁。
这……老陈的手有点抖,你妈知道你来吗?
蒲小英摇头,辫子上的皮筋不知怎的断了,头发散了一肩膀。
警察叔叔,她抓住老陈的袖口,能不能别让我爸知道?我怕他打我妈。
房间里的挂钟咔嗒咔嗒响,像在数这孩子的喘气声。
这...老陈的茶缸子咣当“掉在地上。茶叶沫子溅到英子白袜子上,像一群僵死的蚂蚁。
她盯着警察叔叔的茶缸,想起昨夜妈妈缝衣服时咬线头的侧脸。原来大人也会疼的,只是他们的哭声都藏在很深的夜里。
走廊传来脚步声。英子慌得扑到窗前——是王老师!她慌慌张张赶快把本子往周警官裤腰里塞,背带松了,掉了下来。
别怕。“小周蹲下来给她系背带。女警的手指很暖,蹭到她后颈时,英子突然打了个哆嗦。她闻见小周身上的雪花膏味,和妈妈的手一个味道。
“同志,有没有看见个这么高的小女孩?“王老师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英子把脸埋进小周制服里,警徽的五角星硌得她眼皮生疼。
赌场里烟雾缭绕,金牙正在洗牌。
蒲大柱缩在墙角,断指处的痂又痒又痛。没人看他,就像没人会注意脚底下爬过的蟑螂。
金牙哥……他讨好地凑过去,借、借五十块钱翻本……
金牙眼皮都没抬:滚远点,晦气。
金牙叼着烟发牌,眼皮都不抬一下。
金牙哥……蒲大柱蹭过去,那……要不您借我十块,您看行吗?”
金牙弹了弹烟灰,你老婆不是挺能砍吗?让她砍你根手指来抵债啊!
“哈哈哈哈!”
哄笑声中,蒲大柱缩回墙角。赌桌下的痰盂反着光,照出他扭曲的脸——浮肿、蜡黄,眼白泛着死鱼肚皮似的灰。
这让他想起十年前,自己第一次赢钱时的风光。那时候人人都喊他,现在连看门的土狗都懒得朝他吠一声。
“呸!”
穿红裙的女人往地上啐了一口:“昨儿尿裤子的味儿还没散呢?
“哈哈哈……”
哄笑声中,蒲大柱的裤裆又热了。这次他没躲,任由尿液顺着腿流进鞋里。
赌场的后院里,蒲大柱正蹲在墙角数蚂蚁。他断指处的纱布黄得发黑,像块霉变的豆腐干。赌桌上传来哄笑:“三带一!老子又赢了!
“柱哥。“新来的马仔踢了踢他脚边的空酒瓶,“要不要去卫生所?你裤裆都.....
蒲大柱青筋暴起,完好的那只手掐住对方脖子:“你他妈也看不起老子?“
面包车停在县小学门口,王老师焦急地张望:蒲小英呢?
有个女同学撇嘴:肯定是怕考的不好,躲起来了。
远处,蒲小英背着书包跑来,米老鼠的耳朵在阳光下一跳一跳。
老师!她气喘吁吁,我来了!
王老师皱眉:去哪了?
蒲小英低头,鞋尖蹭着地面:……上厕所。
谎话像她凉鞋里的沙子,磨得脚底生疼。但有些真相比伤口更疼,此时,这个七岁的孩子已经懂了。
坐这儿。车里,男同学挪出个位置。
蒲小英挨着他坐下,裙摆上的米老鼠咧着嘴,笑得很开心。
米老鼠的耳朵在阳光下跳动,像两个小小的希望。此刻的她还不懂,有些勇敢不需要“奖状”,光是坐在“教室”里就是胜利。
风掀起裙摆,那些密麻麻的针脚突然露出来。原来最勇敢的笑容,都是母亲用最疼的线缝出来的。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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