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松在沙发上蜷了一夜。
老式沙发的弹簧硌得他腰背生疼,但比船上摇晃的吊床还是踏实多了。
他听着里屋母女均匀的呼吸声,像听着最安心的潮汐。天蒙蒙亮时,他才迷糊睡着。
李红梅轻手轻脚起来。炉火快熄了,屋里寒气渐重。
她看到沙发上常松高大的身子缩在单薄的被子下,脚踝还露在外面,冻得有点发红。
她心里一酸,转身进卧室抱出自己那床厚实的棉花被。
新弹的棉花,絮得匀匀的,被面是红梅喜鹊的图案,洗得有些发白,却干净暖和。
她小心地掀开常松身上的薄被,想给他加盖一层。
棉花被沉甸甸的,落下时带起一阵微风。常松猛地惊醒。
李红梅轻呼一声,手腕被温热粗糙的大手握紧。两人都愣住了。
常松看清是她,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松手,脸一下子红到耳根:“对、对不住!我……我没看清……”
李红梅也臊得慌,手腕上还留着他掌心摩擦过的触感,热辣辣的。她低头拢头发:“看、看你冷的……脚都露外面了……”
常松这才发现自己一双大脚丫子冻得通红,慌忙往被窝里缩,差点把沙发蹬歪:“不、不冷!我火气旺!”
人这一生,求的不是大富大贵,而是一个能让你安心露脚丫子的人。
两人眼神一碰就闪开,空气里像有糖丝在慢慢拉长、缠绕。
他猛地抓住她手腕。
“啊!”
李红梅吓得一颤,要抽手,却被他握得更紧。两人僵持着,空气里只有炉火“噼啪”和彼此的心跳。
“松手……”她声如蚊蚋,“英子还在屋里……”
常松不但没松,反而抓的更紧,他声音沙哑:“以后……这些苦都不让你受了。”
李红梅眼圈一下就红了。多少年了,没人跟她说过“不让”。她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他的指节粗大,布满老茧,却暖得像小火炉。
“手怎么这么凉,”他把她手心贴在自己毛衣胸口,“给你焐焐。”
李红梅耳根烧起来:“孩子一会看到了……”
“嗯,”常松坐起身,被子滑到腰间,“那就焐三分钟。
“妈!常叔!”英子揉着眼睛从里屋出来,恰好看见两人慌里慌张分开的样子。
十四岁的姑娘啥不懂?她故意眯起眼,打着哈欠往厨房走:“我啥也没看见啊!你俩继续……继续研究被子咋盖……”
李红梅慌忙抽手,常松也跟着弹起来,后脑勺“咚”地撞在沙发靠背上。
两人同时“哎呦”一声。
英子噗嗤笑了:“哈哈哈哈!”
李红梅脸更红了,嗔怪地瞪了女儿一眼:“笑啥!快去洗脸!”
常松恨不得把整个人埋进被窝里,声音闷闷地传出来:“我、我也起了!”
早饭桌上,白瓷碗里圆滚滚的元宵冒着热气。常松舀起一个吹了又吹,递到英子碗里:“小心烫。”
英子咬开软糯的皮,黑芝麻馅流出来:“常叔,你们船上也吃元宵吗?”
“吃、吃呀,但没有你妈煮的甜。嘿嘿嘿”
英子看着两人,眼珠一转:“常叔,你刚才跟我妈干嘛呢?”
“噗——”
常松一口元宵汤差点喷出来,呛得满脸通红。
李红梅筷子“啪”一声敲在碗边上:“蒲小英!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英子吐吐舌头,低头猛吃,肩膀却一耸一耸地偷笑。
常松缓过劲来,看着对面母女俩相似的眼睛,一个含羞带嗔,一个古灵精怪,心里那股暖流冲得他胆子也大了点。
他放下碗,清了清嗓子:“红梅,英子,有件事……我想商量一下。”
他声音沉稳下来,目光诚恳:“我、我、那房子,你们也见过,两室一厅,带着个小院儿,离这儿就两条街,跟你同事张姐是门对门的邻居。她男人也在家,平时能有个照应。”
他顿了顿,看向李红梅:“我想着……要不,你们娘俩搬我那儿去住?我住客厅就行。家里缺啥,咱们立马置办,我有钱。以后我挣的钱,都给你们花。”
李红梅手里的勺子“当啷”一声掉进碗里。她不是没想过,但真听他说出来,心还是怦怦直跳。她下意识看英子。
英子眨巴着眼,没说话,小口小口地咬着元宵皮。
常松有点急,补充道:“我不是逼你们……就是怕……怕我不在的时候,蒲大柱那混账再来找麻烦。张姐家近,喊一嗓子就能听见。钰姐虽好,毕竟隔着条马路,远水解不了近渴。”
李红梅手指绞着衣角,心里翻江倒海。她想搬,一百个想搬,谁不想有个踏实依靠?可她怕人言可畏,怕英子不适应,更怕……
“英子,你……你觉得呢?”李红梅小声问女儿。
英子抬起头,看看妈妈,又看看一脸紧张的常叔,忽然笑了:“常叔,你那院墙高不高?能不能种棵葡萄?夏天我好乘凉。”
十四岁的姑娘,早已懂得什么是真心。她不要鲜花誓言,只要一个能种葡萄的院子,和一个能让妈妈安心睡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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