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常松系着那条沾着油点的旧围裙,正手忙脚乱地对付着锅里的煎蛋。
他试图颠个勺,显摆一下“大厨”手艺,结果鸡蛋差点飞出锅外,他慌里慌张地用锅铲去接,动作笨拙得像只耍杂技的狗熊。
“哎哟喂!”他自个儿先叫唤起来,逗得刚洗漱完走进来的英子“噗嗤”一声笑出来。
“哈哈!常叔,你这哪是煎蛋,你这是跟鸡蛋打架呢!”英子脆生生地打趣,眼睛弯成了月牙。
经历了前天的风暴,这个家雨过天晴,连空气都变得轻快。
常松嘿嘿一笑,也不恼,用铲子小心翼翼地把那个形状不甚规则的煎蛋盛进盘子:“你懂啥,这叫艺术!你看,这像不像个爱心?”
他指着那摊确实有点歪歪扭扭的鸡蛋。
红梅正端着粥锅进来,听到这句,嗔怪地瞥了他一眼:“没正形。”
她换上了一件干净的格子衬衫,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虽然眼底还有一丝疲惫,但眉目间那股积压已久的郁气散了,整个人透着一股生机。
“妈,常叔说他煎的是爱心!”英子笑着告状。
“嗯,我看见了,糊心。”红梅抿嘴笑,把粥锅放在桌上,顺手拿起抹布擦了擦常松溅到灶台上的油点。
动作自然,仿佛已经这样做过千百遍。
常松看着她们娘俩的笑脸,心里像被这晨光熨过,透亮,暖烘烘的。
他搓着手,脸上是掩不住的憨笑和满足:“快、快坐快坐,吃饭!今天这咸菜疙瘩我切得特别细,油渣也煸得脆!”
一家三口围坐在小方桌旁。
粥是白米混着玉米碴子的,煎蛋有点焦边,馒头是昨天买的,蒸透了热气腾腾,一小碟咸菜丝淋了香油,还有一小碗昨晚剩下的炒豆角。
简单,却有着实实在在的烟火气。
常松吃得唏哩呼噜,时不时给红梅夹一筷子咸菜,又给英子把鸡蛋分成小块:“多吃点,正长身体呢!”
“常叔,你也吃,别光顾着我们。”英子把他夹过来的鸡蛋又夹回一半给他。
这就是红梅想要的日子,踏实,暖和,有人气。
吃着饭,常松像是想起什么,放下筷子,语气尽量放得轻松:“那啥……等会儿我送你厂里去。英子在家看门。我……我正好还得去医院瞅一眼。”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大伯还没利索,我姐一个人怕是忙不过来。”
红梅夹菜的手停了一下。她抬眼看向常松,眼神清澈而平静:“要不……我今天请个假吧?我跟你一块去。总得……去看看。”
常松几乎是下意识地反应:“别!不用!”
声音有点急,引得英子都看了过来。
常松立刻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了,他讪讪地扒了口粥,嚼了几下咽下去,才放缓语气,眼神躲闪着不敢看红梅:“医院那地方……气味不好,人也杂。你别三天两头的请假。再说……大伯那人……你也知道,轴得很,说话不中听。你去了,他再……再给你气受,我……”
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明明白白。他怕。怕大伯那张刻薄的嘴再次伤到红梅,更怕大伯看到红梅,情绪一激动,再出点什么事。
那他就真成了常家的罪人了。这份私心,像根刺扎在他心里,让他既愧疚又无奈。
红梅看着他为难又窘迫的样子,心里什么都明白了。
她沉默了几秒,轻轻“嗯”了一声,低下头继续喝粥。
红梅没再坚持。有些坎,得男人自己迈过去,女人硬挤进去,反倒成了罪过。婚姻里,最难的不是吃苦,而是明明并肩站着,中间却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墙。
男人的世界里,总以为把女人挡在风雨外是保护,却不知这种拒绝,本身就是最深的寒风。
常松心里松了半口气,另半口却堵得更慌了。
他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东西,既想护着身边人,又撇不开血缘亲情,两头都想要,两头都弄得一团糟。
红梅心里那点刚升起的暖意凉了些。她知道他的难处,可这份“保护”背后,何尝不是一种划清界限?
她和他,终究还是被一扇无形的门隔开着。
那纸结婚证,能拴住两个人,却拴不住背后盘根错节的宗亲纲常。
英子眨眨眼,看看妈妈,又看看常叔,小嘴抿了抿。
她心里有点不高兴,觉得常叔还是有点“窝里横”,对外人硬气,对自家人就怂。
但她没说出来,只是默默地把碗里的粥喝光了。
常守财靠坐在床头,脸色还是蜡黄,但精神头明显好了些。大娘一小口一小口地喂他喝着白米粥。
常莹坐在床尾的凳子上,手里也端着碗粥,却没什么胃口,眼神时不时飘向窗外,心事重重。
“爸,你慢点喝。”常莹收回目光,勉强笑了笑,“医生说了,你这胃得好好养着,不能再生气上火。”
常守财哼了一声,没接话,自顾自地吞咽着粥水。
病房里一阵沉默,只有轻微的咀嚼声和勺碗碰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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