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梅转头看她,笑了笑,拍拍床边:“过来吧。”
英子钻进被子,被子上有阳光晒过的味道,和妈妈身上淡淡的香味。
“妈,”英子侧过身,看着妈妈在台灯下显得格外柔和的侧脸,“你生我的时候,那么难,后悔吗?”
红梅抹香的手停住了。她想起十七年前,想到那个冻雨夜,藤篮里的英子小脸青紫,想起那个被她紧紧抱在怀里、从此成为她生命全部意义的小肉团。
“不后悔。”红梅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有了你,妈这辈子才算活出点人味儿。没你,妈早不知道烂在哪个犄角旮旯了。”
孩子是母亲活在世上的锚。有了她,滔天的苦海也能变成可以跋涉的浅滩。
英子的眼圈瞬间红了。她把脸往妈妈胳膊上蹭了蹭,闷声说:“我也是。这辈子最幸运的,就是给你当女儿。”
红梅的眼泪终于落下来,滴在女儿头发上。女人这一生,能被另一个人这样毫无保留地需要着、爱着,哪怕前路是刀山火海,也觉得脚下生了根,手里有了盾。
过了一会儿,英子又开口,声音带着刻意装出的轻松:“妈,明天我陪你去医院查查吧。我真想有个弟弟妹妹,有个伴儿多好。”她顿了顿,补充道,“以后家里的重活,店里的累活,都我来。你……你就好好养着。”
红梅心里“咯噔”一下,猛地转头看英子。女儿知道了?她怎么知道的?她看着英子亮晶晶的、带着期盼又藏着不安的眼睛,到嘴边的否认咽了回去。她伸手,把女儿揽进怀里,声音哽咽了:“傻丫头……妈有你就够了。妈这岁数……”
“妈,去吧。查一下,我放心。”英子靠在妈妈怀里,声音固执。
就在这时,红梅放在床头柜上的诺基亚手机响了,屏幕闪着光。
英子松开妈妈,轻声说:“是常叔吧?你快接。”她说着,抱起自己的枕头,悄无声息地下了床,低着头,快步走出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门在身后合上,隔绝了母亲与常叔的私密空间。
英子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心里没有半分嫉妒,只有一股暖流和一丝更深的不安。常松早就是她心里的爸爸了。是那个会给她买气垫鞋、会笨拙地关心她、会用宽阔背影撑起这个家的爸爸。
这份迟来的父爱,像寒冬里偷来的一篝火,她小心翼翼地捂着,不敢让人看见,更怕一开口,那声“爸”就会像咒语一样,惊散了这来之不易的温暖。她太怕失去了,怕到宁愿永远沉默。
红梅看着女儿消失的背影,她拿起手机,按下接听键。
“喂?梅啊……”常松的声音从遥远的海上传来,带着电流的杂音,有些模糊,“睡没?想你了。”
“还没。店里刚收拾完。刚回来。”红梅压低声音,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
“这边活儿快收尾了,顺利的话,后天就能到家。”常松的声音带着笑意,顿了顿,语气暧昧起来,“梅,等我回去……”
英子回到自己房间,关上灯,在黑暗中躺了一会儿。身下这张白色的欧式铁艺床,还是刚搬来时常叔特意给她买的,说女孩子就该睡漂亮的床。她把脸埋进膝盖里,怀里紧紧抱着那个有点旧了的毛绒兔子。
“叮铃铃——”
床头柜上那部红色电话机地响了起来。
英子吓了一跳,伸手拿过听筒:“喂?”
“喂。”周也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有点干巴巴的,“干嘛呢?睡了?”
“没。”英子坐到床上,把兔子抱在怀里,手指无意识地绕着电话线。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周也靠在床头,耳朵紧贴着听筒,能清晰地听到她那边轻微的呼吸声。他觉得自己心跳声大得吓人。
“你……”他清了清嗓子,试图让声音听起来正常点,“你明天干嘛?”
“陪我妈妈办点事。”
“什么事?要我……陪你去吗?”他问得有点别扭。
“不用。”英子把下巴搁在兔子脑袋上,嘴角不自觉地弯了起来。她能想象出周也此刻一定是一副想关心又强装冷淡的别扭样子。
又是一阵沉默。
周也在这头抓耳挠腮,搜肠刮肚想找点话说。他想问她为什么声音听起来有点闷,是不是不开心了,想告诉她他刚才……莫名其妙老想起她。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句硬邦邦的:“天热,在店里……多喝水。”
英子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周也听到她的笑声,心里一松,嘴上却凶巴巴:“笑什么笑!白痴!”
“就笑!要你管!”英子回嘴,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娇嗔。
钰姐穿着一条香槟色的真丝吊带睡裙,外面披着同色的长袍,从二楼下来,想去厨房倒杯水。
经过周也房间门口,听到里面隐约传来压低的笑骂声。她脚步顿了顿,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轻轻拢了拢睡袍的领口,转身下了楼。
红梅和常松的通话快接近了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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