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言醒来,天已亮。
他不是自然醒,是痛醒的。左脚踝裹在石膏里,一阵阵搏动的钝痛,提醒他这不是梦。
睁开眼,是陌生的极高天花板,还有一盏没见过的简约水晶吊灯。
光线从巨大落地窗帘的缝隙透进来,在昂贵地毯上投下一道亮线。
房间里安静的可怕。
他动了一下,丝质的被子滑落,触感冰凉,低头看见身上是同样质地的睡衣,不是他惯穿的洗到发白的棉T恤。
记忆回笼。
片场。医院。这间巨大空旷的顶层公寓。
他撑起上半身靠在床头,床垫软的过分,像个泥沼,让他无法借力。
他转头看床头柜。
顾夜宸给他的新手机,静静的搁在那儿。像个黑色的沉默监视器。
他没有碰它。
只是看着,直到眼睛发酸。
房间门上传来轻响,不是敲门,是电子锁解锁。
门被推开。
一个穿灰色制服约莫五十的女人推着餐车进来,身后还跟着个同样制服的年轻女孩,手里拿着一套叠好的衣物。
那女人面无表情看他一眼,目光里没好奇也没同情,像在看一件家具。
“苏先生,早餐准备好了。”女人声音平板,没一丝起伏。
她推餐车到床边,架上可移动的小餐桌。
一碗白粥,一碟青菜,一个白水煮蛋。食物清淡,摆放的一丝不苟。
苏言没说话。
“需要我喂您吗?”女人问。
这句话,像根针,扎在苏言的自尊上。
他抬手拿起勺子,手有些发抖。
女人不再说话,跟年轻女孩一起,安静的立在一旁,等他吃完。
她们的注视,比任何催促都更具压迫感。
苏言机械的把粥送进嘴里,食物没有味道,像在完成一个任务。
吃完早餐,年轻女孩上前,把新衣服放在床尾。深色的棉质休闲服,柔软,但同样陌生。
年长的女人开口:“先生吩咐过,您腿脚不便。需要我们帮您换衣服和洗漱吗?”
苏言身体一僵。
想起昨晚浴室里的一切。
“不用。”他喉咙里挤出两个字,“轮椅拿来。”
女人点头,年轻女孩便去墙角推来昨晚那辆轮椅。
苏言掀开被子挪动身体,用双臂撑着,把自己从床上移到轮椅上,过程很艰难,每动一下,左腿的石膏都像沉重的累赘,牵扯伤口。
终于坐稳,额头已是一层薄汗。
他转动轮椅进了浴室。
他看着镜子。
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眼神空洞,穿着不属于他的丝绸睡衣,坐在一辆轮椅上。那个人,是他,又不是他。
花了很长时间才独自完成洗漱换衣。出浴室时,两个女人还立在原地,像两尊没生命的雕像。
他没看她们,转动轮椅离开卧室。
卧室外,是巨大到令人眩晕的客厅。
白天的光透过整面墙的落地玻璃照进来,将空间照得通透明亮,也让它的空旷冰冷暴露无遗。
他转动轮椅,滑到巨大玻璃墙前。
从这儿看下去,整座城市都在脚下。高楼,车流。他曾奔波过的街道,熟悉的烟火气,此刻都变成微缩模型,不真实。
他看得见那个世界,却回不去了。
他伸出手,指尖触到冰冷的玻璃。
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
他在客厅里漫无目的的转,去推通往外面的门,门纹丝不动,电梯需要刷卡启动。
真正的天台囚笼。
他在一个书架前停下。书架上摆满了书,大多是外文原着,还有艰深的哲学经济类书籍。
他随手抽出一本。
书页里掉出一张照片。
苏言弯腰,捡起照片。
照片上是两个少年,他,跟顾夜宸。孤儿院的时候,背景是老槐树。照片里的顾夜宸已有了几分如今的冷峻,他自己却笑得没心没肺。
手指抚过照片上自己带笑的脸。
什么时候,他们走到了这一步?
照片放回书里,书塞回原位。
两个女人不知何时离开。巨大的空间,又只剩他一人。
午餐准时送到,依旧是那个女人,依旧是清淡没味的食物。
他沉默的吃完,继续一个人待着。
他没开电视,也没碰那部新手机。
只是坐在轮椅上,看窗外的云,从天这边,飘到那边。
时间没了意义。
傍晚,夕阳将城市染成金色。
电梯门开启,打破长久寂静。
苏言转动轮椅看向玄关。
顾夜宸走进来,换下白天的西装,穿着件黑色羊绒衫,神色有些疲惫,但那股掌控一切的气场丝毫未减。
他看见窗边的苏言。
顾夜宸换鞋,朝他走来。皮鞋踩在地板,发出清晰规律的声响,一步步逼近。
他在苏言轮椅旁停下。
“感觉怎么样?”他开口问。
这不是一句关心。这是一句检查。检查他的所有物是否安好。
苏言没回头,看着窗外:“死不了。”
顾夜宸没因他的态度生气,拉过一张单人沙发,在苏言旁边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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