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展闭幕后几天,喧嚣跟赞誉如潮水涌来,又如潮水缓缓退去。
苏言发现自己陷入了一种奇异的真空状态。
成功了,以一种自己都未曾预料的方式,名字被印上各大艺术媒体的头条,画作涅盘被奉为年度最具冲击力的作品,无数祝贺信息跟宴会邀约,几乎将手机和日程填满。
可每当夜深人-静,独自一人待在顶层套房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这座城市的璀璨灯火时,涌上心头的不是喜悦,而是一种更深沉的空虚。
他做到了。
但最想告知的那个人,早已被亲手埋葬在过去。而那个恶魔,则被法律跟时间囚禁在另一个世界。
这种感觉,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所有力量都消散于无形,只剩下手臂的酸麻跟心脏的空洞。
为逃离这种令人窒息的感觉,也为躲避那些无孔不入的媒体跟社交,苏言开始在深夜独自出门散步。
会换上最普通的衣服,戴上帽子跟口罩,幽灵似的穿行在城市的脉络里。不喜欢繁华的商业街,反而偏爱那些藏在城市肌理深处,被时光遗忘的僻静小巷。
今晚也是如此。
拒绝了助理的陪伴,一个人走出酒店。晚风带丝凉意,吹散白日的热闹,他拐进一条地图上都未必标注清晰的老旧巷弄。
巷子很窄,两侧是斑驳的砖墙,墙壁上爬满青苔,在昏黄的路灯下泛着幽暗的光,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泥土气息跟淡淡植物腐败的味道,但这反而让苏言感到一丝久违的安宁。
这里没有闪光灯,没有虚伪的笑脸,没有恭维跟吹捧。只有他自己,跟脚下被岁月磨的光滑的青石板路。
他走的很慢,享受着这份难得的独处,思绪像是漂浮水面的落叶,漫无目的的游荡,想起自己刚到这座城市时,也是这样,在无数个夜晚穿梭于大街小巷,寻找着一个渺茫的机会。
那时的他,贫穷,却满是希望。
现在的他,功成名就,内心却像口枯井。
真是讽刺。
不知走了多久,天空开始飘落细密的雨丝,起初,苏言并不在意,冰凉的雨滴落在脸上,反而让他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但很快,雨势骤然加大。
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的倾盆而下,密集的砸在青石板上,溅起无数水花,噼里啪啦的声音瞬间填满了整个巷子,仿佛全世界只剩下这喧嚣的雨声。
衣服在几秒钟内就湿了大半,他下意识的加快脚步,想找个地方避雨。
视线里,前方不远处有个向内凹陷的老旧屋檐,像是某栋老式居民楼的入口。他没多想,立刻跑过去,闪身躲进那个狭小空间。
屋檐很矮,空间也逼仄,仅能容纳一个人堪堪站立。苏言靠着冰冷的墙壁,听着外面狂暴的雨声,轻轻喘气,雨水顺着发梢滴落,抬手抹了把脸,看向外面被雨幕切割的模糊不清的世界。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夹杂在雨声中,显得有些狼狈。
- 苏言还没来得及反应,一道黑影就猛地冲了进来。
那人几乎是撞进这狭窄的屋檐下的,带着一身浓重的水汽跟泥土的腥味。
空间瞬间拥挤不堪。
苏言下意识的向墙壁贴的更紧了些,眉头微蹙,他能感觉到对方的身体几乎要碰到自己,那股混杂着汗水雨水跟某种……下水道污泥的复杂气味,不算好闻。
他侧过头,借着巷口透进来的微弱光线,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
那是个男人,浑身湿透,看起来比自己还要狼狈。穿着一身灰蓝色工作服,裤腿跟鞋子上沾满深色的泥污,即便在昏暗光线下也清晰可见。头发胡乱的贴在额头上,脸上布满胡茬,整个人透着一股被生活重压捶打过的疲惫与枯槁。
男人进来后,只是佝偻着背,双手撑着膝盖,剧烈的喘息着,似乎刚刚经历了极为耗费体力的劳动。雨水顺着他廉价工作服的衣角,在地上积起一小摊水洼。
目光在他身上短暂停留,心中没有泛起太多波澜。只是个同在雨夜下躲雨的陌生人,一个辛苦谋生的底层劳动者。这座城市里有千千万万个这样的人。
收回视线,继续安静的看着外面的雨。
两人沉默的分享着这一方小小的干燥之地,相距不过一步,却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一个是刚站在艺术之巅的新贵,一个是在泥泞中挣扎的苦工。
雨没有要停的意思。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那个男人似乎终于缓过气来,他直起身,习惯性的想抬手抹一把脸上的雨水。
就是这个动作。
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抬手动作。
瞳孔却猛地一缩。
太熟悉了。那个手腕的弧度,那个手指的轮廓……即使此刻那只手布满污垢跟细小的伤口,也无法掩盖它曾经的模样。
那是一双曾弹过最昂贵的钢琴,戴过千万级腕表,也曾……一遍遍抚摸过他全身的手。
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血液在瞬间凝固。他僵硬的,一寸一寸的,将目光从那只手上移开,向上,落在男人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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