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身边如磁石般悄然凝聚起来的人气,尤其是石头这个代表着牧场本土力量的青年的主动靠近,如同一根根淬了毒的尖刺,深深扎进白玲的神经,让她如坐针毡,寝食难安。她清晰地、几乎是痛楚地感觉到,自己多年来苦心经营、赖以在这片土地上立足的“积极分子”光环与核心影响力,正被那个她从未真正放在眼里、沉默得如同背景板的苏晚,以一种无声而坚定的方式,一点点地蚕食、瓦解、削弱。
她不能再被动地等待,必须主动出击。过往公开的、正面的冲突已被证明是愚蠢且适得其反的,她必须转换策略,采用更符合她“身份”、更隐蔽、也更难以防范的方式。
她的新武器,是精心策划的“孤立”。
首先,在她拥有相当话语权的农工组内部,她显着加强了所谓“思想引导”的力度。在每日雷打不动的工前简短训话,或是每周例行政治学习会上,她不再愚蠢地直接点苏晚的名字,而是开始频繁地、看似不经意却又精准地强调“集体主义的至高无上”、“严守组织纪律的极端重要性”,以及“必须时刻警惕极个别同志身上可能出现的脱离群众、热衷个人表现、甚至带有个人英雄主义危险苗头的倾向”。
“……我们每一位同志,尤其是知识青年,都必须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白玲站在人群前方,身姿挺拔,声音清脆悦耳,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富有感染力的严肃,然而她那看似扫视全场的目光,总会在掠过猪圈那个偏僻方向时,流露出不易察觉的冰冷,“我们取得的任何一点成绩,无论大小,首先都应该归功于党的正确领导,归功于组织的悉心培养,归功于集体智慧的强大力量!任何试图将集体功劳记在个人名下,或者凭借一点小聪明就沾沾自喜、忘乎所以的思想和行为,都是政治上不成熟、思想上不纯正的具体表现,需要我们高度警惕并坚决抵制!”
她这些包裹着正确外衣的话语,如同无形却锋利的软刀子,不动声色地切割着苏晚与农工组其他成员之间那本就谈不上牢固的纽带。一些原本就对苏晚的“与众不同”心存隔阂,或者单纯慑于白玲长期积累的威信与潜在影响力的人,开始下意识地、主动地与苏晚保持更远的物理和心理距离。工间休息时,倘若苏晚恰好坐在某处,那片区域的谈笑声会不自觉地低落下去,气氛变得微妙而凝滞,仿佛有无形的墙壁将她隔绝在外。
其次,她充分利用自己分管部分宣传鼓动与文体活动的职务便利,开始系统性地、却又做得仿佛自然而然地将苏晚排除在一切集体活动之外。组织重要的文件精神学习讨论,拟定名单时她的名字总会“恰好”被遗漏;筹备文艺汇演或联欢活动,排练和演出人员的筛选永远与她无关;甚至连集体步行去几里外看一场露天电影这类最普通的娱乐,她也会在出发前分组安排时,“疏忽大意”地独独“忘记”通知苏晚,让她在众人结伴而行的热闹映衬下,显得格外形单影只,格格不入。
这种无处不在的、冰冷的“忽略”与“排除”,远比激烈的争吵更令人窒息。它并非直接的攻击,却像慢性毒药般,潜移默化地将苏晚在集体中的存在感稀释、抹去,将她置于一种被集体默认为“不存在”、“不合群”甚至“不被需要”的尴尬而孤立的境地。
对于那些开始被苏晚的才能吸引、逐渐围绕在她身边的吴建国、孙小梅等少数几个知青,白玲则采取了更为精巧的“分化瓦解”策略。她会寻找看似恰当的时机,私下里逐一找他们“谈心”,语气总是拿捏得异常“恳切”,脸上挂着“忧心忡忡”的表情。
“建国同志,小梅同志,你们积极要求进步,渴望学习新知识、掌握新本领的心情,我是非常理解,也十分赞赏的。”白玲往往会这样开场,营造出推心置腹的氛围,“但是,同志们啊,越是这种时候,我们越要保持清醒的政治头脑!跟什么人学习,走什么样的路子,这可不仅仅是技术问题,更是严肃的方向问题、立场问题!苏晚同志的家庭出身和历史情况,你们多少也应该有所耳闻。她鼓捣的那些方法,来路不明,缺乏组织认定,究竟是不是真正的科学?会不会掺杂着某些不健康的东西,把你们的思想引偏了、带歪了?这些都需要我们打一个大大的问号,慎重再慎重啊!我认为,我们知识青年,还是应该坚定不移地多向有着丰富实践经验的贫下中农学习,踏踏实实地依靠组织、相信组织,这才是最光明、最稳妥的正道!”
她的话语,如同裹着糖衣的炮弹,充满了政治性的暗示、不着痕迹的威胁和居高临下的“关怀”。这让吴建国和孙小梅等人在佩服苏晚能力的同时,内心也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和恐惧,不得不开始权衡紧跟苏晚可能带来的潜在政治风险。此后,他们再主动去找苏晚请教问题或是帮忙干活时,眼神中明显多了几分闪烁与迟疑,行为也变得拘谨、躲闪起来,再也无法回复到最初那种坦然、热切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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