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府的春日,似乎总比江南小镇来得更喧嚣些。车马粼粼,人声鼎沸,空气中浮动着各种香料、食物和尘土混合的气息,也交织着权力、财富与暗流的无形硝烟。自沈清弦以“沈先生”之名在州府社交圈崭露头角,他们暂居的这处宅院,便不再如之前那般清净。
时有慕名而来的文人雅士递帖求教,也有好奇的官家夫人设宴相邀,想亲眼见见这位传说中的“少年先生”与他那位才名初显的“妹妹”。沈清弦应对得体,该见的见,该推的推,分寸拿捏得极准,既不过分亲近哪一方,也不刻意疏远,始终保持着一种超然却又不会令人觉得傲慢的距离。他仿佛一颗投入湖心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正一圈圈向外扩散,悄然改变着州府某些既定的格局。
顾阑秋照常去学堂,只是身边明里暗里的护卫明显增加了。经历了游园惊魂,她心性似乎又沉稳了几分,虽依旧活泼爱笑,但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偶尔会闪过一抹与年龄不符的审慎。她清晰地感觉到,清弦哥哥走到台前,如同为她撑开了一把更坚固也更显眼的保护伞,但同时也将他们置于了更明亮的灯光下,阴影里的魑魅魍魉,或许看得更加清楚。
这日放学归来,天色尚早。顾阑秋坐在窗下临帖,心思却有些飘忽。笔墨纸砚皆是上品,是前两日一位致仕的老翰林来访后,派人送来的,言语间对沈清弦的学问推崇备至。她想起学堂里同窗们若有若无的打探和羡慕,想起某些夫人看向清弦哥哥时那毫不掩饰的惊叹与探究,心里那点微妙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又悄悄冒头。那是一种混杂着骄傲、依赖,以及一丝……生怕被旁人分了去的隐秘担忧。
“字写得有些浮了。”温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不知何时,沈清弦已站在她身后。
顾阑秋回过神,看着纸上确实不如平日工整的字迹,有些赧然:“对不起,清弦哥哥,我走神了。”
沈清弦并未责备,只是接过她手中的笔,俯身,就着她写了一半的字,手腕沉稳运力,寥寥几笔添补,那原本有些涣散的字形顿时变得骨肉匀停、神采奕奕。他靠得很近,身上淡淡的书墨清香萦绕在顾阑秋鼻尖,让她心跳莫名快了几拍。
“心不静,字便不稳。”他直起身,目光落在她略显心事的小脸上,“可是学堂里有什么事?还是……不喜欢现在这样应酬往来?”
顾阑秋摇摇头,又点点头,最后轻声道:“没有不喜欢……只是觉得,清弦哥哥好像被很多人看见了。”她抬起眼,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以前在小镇,你只是我一个人的清弦哥哥。”
沈清弦微微一怔,随即了然。他心中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酸软,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与郑重:“意儿,我走到人前,是为了让你以后的路能走得更安稳。无论有多少人看见我,我始终是你的清弦哥哥,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他的承诺如同定海神针,瞬间抚平了顾阑秋心头那点不安。她用力点头,脸上重新绽开明媚的笑容:“嗯!我知道!”
然而,这份温馨的宁静并未能持续太久。几乎在同一时间,沈清弦和远在暗处的墨尘,都嗅到了空气中那一丝不同寻常的危险气息,变得更加浓烈和……具有针对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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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州府最大的赌坊“千金阁”后院,一间隐秘的客房内。
萧寒一身黑衣,如同融入了阴影,只有桌上跳跃的烛火,偶尔映亮他半张冷硬的脸庞。他面前跪着一个衣衫褴褛、瑟瑟发抖的混混。
“看、看清楚了……那位沈先生,明日巳时,会应李通判之邀,去城西的‘望江楼’品茗论诗……”混混结结巴巴地汇报,“身边通常会带两个小厮,还有……还有那个顾小姐,好像也会同去……”
萧寒面无表情地抛过去一锭银子,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滚。”
混混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消失在后门。
房间里重归寂静。萧寒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嗒嗒声。他来州府已有数日,并未急于动手。那个目标身边看似松懈,实则外松内紧,暗处的护卫力量训练有素,且布局巧妙,绝非寻常富家所能拥有。尤其是那个被称为“沈先生”的少年,几次远远观察,其气度沉稳得令人心惊,根本不像个十几岁的孩子。
这次“望江楼”的消息,来得似乎太过容易了些。李通判邀约是真,但时间和地点……萧寒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是试探?还是陷阱?
无所谓。他喜欢有挑战性的猎物。若真是陷阱,反倒省了他费心找寻的机会。只要确定目标会出现,就够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些许算计,不过是垂死挣扎的趣味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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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片夜色下,沈清弦宅邸的书房内。
墨尘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沈清弦面前,低声道:“主上,消息已按计划放给那个混混了。萧寒那边,似乎信了七八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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