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水润泽了干涸的喉咙,也仿佛浇灌了近乎枯萎的意识。苏晚晚涣散的目光渐渐凝聚,如同蒙尘的明珠被拭去尘埃,重新显露出内里的清明与锐利,尽管这锐利被一层厚重的虚弱包裹着。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萧铭,没有错过他眼中那一闪而过的、近乎失态的激动,以及迅速恢复的、属于三皇子的深沉与掌控。她没有力气去深究那短暂失态背后的含义,生存的本能和刻入骨髓的警惕让她第一时间抓住了最核心的问题。
外面……怎么样了?
萧铭看着她即便虚弱至此,依旧第一时间关切局势的眼神,心中滋味难明。他缓缓直起身,将水杯放在一旁的小几上,动作恢复了惯有的从容,只是指尖残留的微颤,暴露了他内心远不如表面平静。
“外面?”他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声音低沉,“贤妃死了,葬身于西苑废墟。长春宫势力已被连根拔起,宫务暂由孤代掌。”
他言简意赅,却如惊雷炸响在苏晚晚耳边。
贤妃……死了?那个处处针对她、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的贤妃,就这样死了?虽然早有预感那夜的混乱必然惨烈,但亲耳听到这个消息,依旧让她心头巨震。是死于神殿崩塌?还是……死于萧铭之手?她不敢细想。
“墨云子,”萧铭继续道,目光锐利地观察着她的反应,“不知所踪。钦天监已由副手暂代。”
墨云子消失了?那个深不可测,似乎知晓一切,又似乎在追寻着某种“救赎”的墨云子,竟然就这样抽身而去了?苏晚晚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松了口气,也有一丝莫名的空落。他最终,还是选择了离开这片漩涡吗?
“至于那些江湖匪类,‘断眉’及其大部分党羽,也已伏诛。”萧铭的语气带着一丝冷厉的杀伐之气,“西苑之事,已对外宣称是年久失修,雷雨致塌。所有相关之人,皆已封口。”
他三言两语,便将那惊心动魄的一夜,那牵扯了无数秘密和生命的神殿崩塌,轻描淡写地盖棺定论,抹平了所有不该存在的痕迹。
苏晚晚静静听着,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放在锦被外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她明白,这是政治,是权力博弈后必然的清理与掩盖。只是,想到那埋葬了一切的神殿废墟,想到父亲用生命扞卫的底线最终以这样一种惨烈的方式得以实现,心中便是一片冰冷的涩然。
“你昏迷了半月有余。”萧铭最后说道,目光重新落在她脸上,带着审视,“太医令说,你元气大耗,心脉受损,能醒过来已是奇迹。需要长期静养。”
半月……竟然过去了这么久。苏晚晚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翻涌的情绪。这半月,外面已是天翻地覆。
殿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良久,苏晚晚才重新抬起眼,看向萧铭,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一种异常的平静:“多谢殿下……告知。”她没有问他是如何找到她的,也没有问他是如何将她带出来的,更没有问及那神殿最终如何。有些事,彼此心照不宣,问出口,反而落了下乘。
萧铭看着她这副平静得过分的模样,心中那股莫名的烦躁又升腾起来。她难道就一点都不好奇?不害怕?不……感激他的“救命之恩”?
“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了?”他忍不住开口,语气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逼仄。
苏晚晚轻轻扯动了一下嘴角,那是一个极其微弱的、近乎虚无的弧度:“殿下既已安排妥当,晚晚……一介宫婢,又能多问什么?”她将“宫婢”二字咬得极轻,却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破了萧铭试图维持的、那层名为“庇护”或“合作”的薄纱。
萧铭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他盯着她,眸色暗沉,仿佛有风暴在其中凝聚。他忽然俯身,一手撑在苏晚晚枕边,将她困在床榻与他胸膛之间的方寸之地,强烈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下来。
“苏晚晚,”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危险的气息,“别忘了,你的命,是孤捡回来的。没有孤,你早已和那座神殿一起,化为飞灰。”
他的气息拂在她的脸颊,带着龙涎香的冷冽和他本身不容置疑的强势。
苏晚晚的心脏因这突如其来的靠近而猛地收缩,但她没有退缩,只是抬起那双清凌凌的眸子,毫不避让地迎上他迫人的目光,声音虽弱,却字字清晰:“晚晚……从未敢忘。只是不知,殿下想要晚晚……如何报答?”
如何报答?
萧铭被她这句话问得一滞。他想要什么?一开始,他想要她手中的秘密,想要她作为“钥匙”的价值。后来,在观星台上,他想要保住她的命。现在呢?神殿已毁,秘密似乎也随之埋葬,她元气大伤,价值何在?
难道真的只是因为这具皮囊?还是因为……那夜她决绝地冲向核心晶石时,在他心中留下的、挥之不去的烙印?
他自己也说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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