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步入初秋,山间的风开始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凉意,吹过老宅院里的那棵老槐树,叶片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是在低声传递着某种讯息。陈婉儿站在新开辟的菜地里,看着自己亲手种下的小白菜已经长出嫩绿的第三片真叶,心里却感受不到多少田园诗意的喜悦。
一种无形的压力,如同渐渐弥漫的秋寒,渗透进骨髓。距离父亲预警的那个时刻,只剩下不到四个月了。她的准备工作,必须进入更精细、更考验预见的阶段。
室内种植架上的生菜和豆苗长势喜人,在LED灯的照耀下绿得发亮。这证明了她的室内种植方案是可行的,但她立刻开始思考更深层次的问题——如果“永夜”持续数年,种植所需的电力能否保障?营养液和种子是否会耗尽?
她开始研究更原始的种植方法,比如仅利用从窗户透进来的微弱光线的耐阴作物,以及如何自制堆肥、收集雨水灌溉。她甚至尝试用囤积的豆子自发豆芽,这几乎不需要光照和土壤,是极佳的维生素补充来源。
元宝和铜钱已经完全适应了院子里的生活。它们褪去了最初的胆怯和瘦骨嶙峋,毛色变得光滑了些,体型也壮实了。陈婉儿没有刻意将它们驯养成宠物,而是保持着一种互相尊重、各取所需的合作关系。她提供食物、水和安全的栖身之所;它们提供警戒和陪伴。它们会安静地跟在她身后巡视院子,会在陌生人靠近时发出警示性的低吼,但不会无故狂吠暴露目标。陈婉儿开始有意识地在喂食时加入一些简单的指令,如“安静”、“过来”,进一步强化这种默契。
这天,她驱车前往更远的一个地级市,进行了一次重要的采购。目标是专业的五金建材市场和化工用品店。
她采购了大量的手动工具备用件——不同型号的锯条、钻头、砂纸、各种规格的螺丝螺母、水管接头、密封胶等。这些东西看似零碎,但在缺乏补给的情况下,任何一个微小零件的缺失都可能导致关键工具的瘫痪。
在化工店,她以“工作室消毒和科研摄影冲洗”为由(她的插画师身份再次提供了掩护),购买了大量高浓度酒精、双氧水、漂白粉、生石灰,以及多个防毒面具和配套滤毒罐。这些不仅是重要的消毒和化学试剂(如生石灰可用于干燥、消毒乃至自制发热包),也是在空气可能被污染或出现不明疫情时的保命装备。
她还特意找到了一家专业的户外用品店,购置了数套最高等级的防寒衣物——从排汗内衣到抓绒衣,再到厚重的羽绒服和防风防水冲锋衣裤,以及雪地靴、厚手套、羊毛袜和巴拉克拉法帽。当她触摸到那Gore-Tex面料冰冷的触感和羽绒服极轻的充绒量时,仿佛已经感受到了未来那刺骨的严寒。
回程的路上,她注意到一些微妙的变化。途经的某个小镇似乎在限电,路灯在傍晚时分并未全部亮起。收音机里的交通频道插播了一条关于近期能源供应紧张的短讯,提醒市民节约用电。新闻里,关于全球气候异常的讨论似乎比以前多了一些,虽然语气依旧轻松,将其归为“罕见的天气波动”。
这些信号像细小的冰针,刺入陈婉儿的神经。普通人或许不会在意,但她知道,冰山已经开始显现一角。
回到老宅,她立刻投入到新的工作中。她开始系统性地整理所有物资,不仅仅是记录数量,更是评估其耐久性、可替代性和消耗速度。她模拟了在不同情境下(例如完全封闭、半封闭、有少量外部补充)的物资消耗模型,试图找出供应链中最脆弱的环节。
医疗物资是她检查的重点。她将药品按照功效和保质期重新分类,将即将过期的放在容易取用的位置。她开始用那些猪肉更加逼真地模拟各种创伤的处理,甚至尝试在极端光照条件下进行操作。她知道,未来的紧急情况,可能不会发生在灯光明亮、条件完备的手术室里。
她还启动了对所有关键设备的第一次全面维护检查。太阳能板的清洁度、蓄电池的电压和内阻、发电机的机油和滤清器、净水器的滤芯寿命……她像对待精密仪器一样对待这些保命的设备,确保它们处于最佳状态。
傍晚,方奶奶的小孙子小磊跑来送菜,好奇地看着陈婉儿在检查屋檐下的一个摄像头。
“婉儿姐姐,你这个警报器怎么装了这么多啊?”孩子仰着头问。
陈婉儿心中微凛,面上却带着轻松的笑:“姐姐一个人住,胆子小嘛。多装几个,看得清楚,睡得也踏实。”她顺手递给小磊一小包独立包装的牛肉干,“拿去吃,谢谢你奶奶的菜。”
孩子欢天喜地地跑了,注意力被零食成功转移。
陈婉儿看着孩子的背影,心里却沉甸甸的。单纯的村民,尚未感知到风雨欲来的气息。而她,却必须独自背负着这个秘密,像一只感知到地震前兆的动物,焦躁而孤独地做着最后的准备。
夜里,她启动无人机,进行了一次更远距离的侦察。她操控着无人机,沿着通往镇外的公路飞行了更远的距离,记录下沿途的桥梁、隧道、可能形成路障的关键节点。她还特意观察了镇上的政府机构、医院和大型超市的情况。一切看似正常,但一种莫名的沉寂感,透过无人机的镜头传递回来。
当她收回无人机,站在寂静的院子里,秋夜的凉风穿透她单薄的外套。她抬头望向星空,银河璀璨,亘古不变。
但她知道,某种平衡正在被打破。渐起的秋风,吹拂的不仅是落叶,还有日益迫近的、足以冻结一切的寒意。
她的避难所已经初具雏形,物资堆积如山,系统运行良好。但内心的紧迫感非但没有减轻,反而因为外部世界那些细微的、不祥的征兆而愈发强烈。
时间不多了。她必须抢在第一片雪花落下之前,将最后一块拼图,严丝合缝地嵌入她的生存堡垒之中。她回到屋内,在笔记本上,重重地写下了接下来一个月的核心任务:【终极压力测试与漏洞排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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