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伏在歪脖子枯树的阴影下,时间仿佛被冻结,每一息都显得格外漫长。朔方精锐们如同石雕般紧贴着冰冷的地面,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和警惕转动的眼珠证明他们是活物。常胜伏在最前方,目光穿透黑暗,牢牢锁定着西侧那片辎重区域,脑海中不断推演着潜入路线、纵火点选择以及可能遭遇的抵抗。
乌尔汗残部的营地,如同一个沉睡但依旧呲着牙的受伤野兽。虽然整体气氛低迷,但基本的警戒并未松懈。可以看到围绕着辎重区,至少有四组固定哨位,每组两人,抱着兵器,蜷缩在篝火旁,借着一丝微光取暖,目光时不时扫过周围黑暗。还有两队流动哨,大约十人一队,沿着一条不规则的路线在营地内外围交错巡逻,步伐虽然因为疲惫而显得有些拖沓,但并未完全丧失警惕。
“守卫比预想的要多。”徐辉祖压低声音,眉头微蹙,“硬闯恐怕会立刻惊动所有人。”
“不必硬闯。”常胜的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等。等赵莽把水搅浑,等他们的注意力被吸引开。”
她的计划核心,便是利用赵莽制造的混乱,调动营地的守卫力量。当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出现“意外”的水洼方向时,辎重区的防御必然会出现短暂的真空或松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残月渐渐西沉,天地间愈发昏暗寒冷。潜伏的士兵们感觉四肢都有些冻得麻木,但没有人敢稍动。常胜依旧保持着最初的姿势,仿佛与身下的冻土融为一体,只有那双在黑暗中熠熠生辉的眸子,显示着她高度集中的精神。
突然——
“咔嚓……噗通!”
一声并不算太响亮,但在寂静的夜里却显得格外清晰的冰层碎裂声,夹杂着一声短促惊惶的嘶鸣(似乎是马匹),从营地东侧、靠近水洼的方向传来!
紧接着,便是几声北元士兵惊慌失措的胡语呼喊:
“冰!冰裂了!”
“蠢货!别过去!”
“快去禀报千夫长!”
原本死气沉沉的营地,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瞬间泛起了涟漪!靠近水洼方向的几堆篝火旁,原本蜷缩的士兵纷纷站了起来,伸长脖子向那边张望。固定哨位的士兵也下意识地扭头。那两队流动哨更是加快了脚步,其中一队明显朝着水洼方向赶去!
混乱,开始了!
常胜眼中精光爆射!就是现在!
她甚至没有回头,只是猛地一挥手,做了一个“突击”的手势!
早已蓄势待发的五十名朔方精锐,如同挣脱了束缚的猎豹,从黑暗中猛地窜出!他们分成五个小组,不再刻意隐藏身形,而是凭借着夜色和营地因东侧混乱而产生的注意力空隙,以最快的速度,如同五把尖刀,从不同角度,直插西侧辎重区!
常胜亲自率领其中一组,目标直指那几辆破损大车和堆积如山的毡布覆盖物!她的速度极快,身形在昏暗的光线下拉出一道模糊的残影,惊鸿剑不知何时已然出鞘,乌黑的剑身在月光下不反一丝光芒,却散发着致命的寒意。
“敌袭!!”
“西边!西边有敌人!”
终究还是有警觉的北元士兵发现了他们!凄厉的警报声划破夜空!但此刻,营地的反应已然慢了一拍!大部分士兵的注意力还被东侧的“意外”所吸引,仓促间难以组织起有效的抵抗。
“不要恋战!点火!”常胜清叱一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突击队员的耳中。
她本人如同一道旋风,率先冲到了那堆辎重前。两名负责守卫此处的北元士兵刚刚举起弯刀,只觉得眼前一花,咽喉处便是一凉,哼都未哼一声便软倒在地。常胜看都未看倒地的敌人,反手从腰间摘下一个皮囊,里面是粘稠的黑褐色火油!她手腕一抖,火油呈扇面泼洒而出,精准地覆盖了最大的一片毡布和木制车架!
几乎在同一时间,她身边的士兵也纷纷动手!有人将火油泼向粮垛,有人将特制的、燃烧迅猛的火折子投向浸满火油的目标,还有人将携带的、用麻布包裹的油脂块直接塞进辎重堆的缝隙中!
“轰!”“呼呼——”
火焰,如同贪婪的恶魔,瞬间被唤醒!沾满火油的毡布遇火即燃,爆发出耀眼的火光和浓密的黑烟!干燥的粮草更是最好的燃料,火势蔓延的速度快得惊人!几乎是几个呼吸之间,西侧辎重区便陷入了一片火海!冲天的火光将半个营地照得亮如白昼,也映照出北元士兵惊恐万状的脸庞!
“粮草!粮草着火了!”
“快救火!”
更大的混乱如同瘟疫般席卷了整个营地!士兵们从帐篷里惊慌失措地跑出来,有的试图去拿水袋、皮囊,有的则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军官声嘶力竭的吼叫被淹没在噼啪的燃烧声和人群的喧哗之中。
“撤!”常胜见主要目标已然达成,毫不贪功,立刻下令撤退。
突击队员们训练有素,一边后撤,一边将身上剩余的火油、燃烧物胡乱抛向途经的帐篷、马厩,进一步制造混乱,阻碍追兵。他们按照预定路线,向着营地外围疾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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