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风雪宫门
腊月三十,国丧之日。
北京城银装素裹,鹅毛大雪铺天盖地,将朱墙黄瓦、街巷市井都掩成一片触目惊心的白。卯时,百官缟素,于午门外遥祭大行皇帝,哀哭之声响彻云霄。朱载堃一身斩衰,立于丹陛之上,身形在风雪中显得单薄,唯有那双紧握玉圭的手,青筋隐现,透出与年龄不符的沉重。
方平亦在百官队列之首,玄色王袍外罩粗麻,雪花落满肩头。他垂首默立,耳中却听着孙传庭借着行礼之机,以极低声音递来的密报:“代王仪仗已至朝阳门外十里亭,接旨后,已按陛下要求,将护卫减至三百,卸甲解兵。其本人车驾正往朝阳门而来。蒙古骑兵仍在关外三十里扎营,未有异动。”
“信王府周边埋伏可已就位?”方平嘴唇微动。
“林将军亲率三百新军精锐,扮作巡更、杂役,已潜入周边民宅、商铺。东华门守将是我们的人,韩指挥使亦在左近布置了八十名好手,弩箭、渔网、石灰俱已备齐。”孙传庭语速极快,“只是……英国公府今晨闭门谢客,其子张之极称病未至祭礼。”
方平心中一凛。英国公的态度,仍是最大变数。这位勋贵之首,掌京营多年,门生故旧遍布军中,他若袖手旁观甚至暗中倾向代王,今夜之事,胜负难料。
“继续盯紧英国公府,一有异动,即刻来报。”方平低声吩咐,目光掠过前排勋贵班列中几个眼神闪烁的身影。周延儒站在文官队列中,面色沉痛,但眼角余光不时扫向宫门方向。
祭礼漫长而煎熬。风雪扑打在脸上,冰冷刺骨,却不及心中寒意。方平能感觉到,无数道或明或暗的目光,如同针尖,刺在他的背上。他这座“幸进”的亲王,在这权力更迭的漩涡中心,已成众矢之的。
申时,祭礼终于结束。百官散去,各自回府“守制”。宫城内外,白幡在风雪中凄厉翻卷,更添肃杀。
方平没有回府,以“协理丧仪”之名留在宫中。他褪去孝服,换上一身轻便的玄色劲装,外罩御寒的貂裘,来到文华殿偏殿。这里已被临时改为指挥之所,炭火熊熊,却驱不散那股紧绷的气氛。朱载堃亦在此处,年轻的皇帝卸去了沉重冠服,只着一袭素袍,来回踱步,焦虑之色溢于言表。
“陛下,戌时了。” 韩墨入内禀报,一身飞鱼服衬得他面色格外冷峻,“代王车驾已入朝阳门,往信王府方向去了。沿途有百姓围观,并无异状。”
“信王府内外,可有异常?” 朱载堃急问。
“暂无。代王入府后,紧闭府门,腾骧四卫已按旨意围府,未见出入。”
“东华门呢?”
“一切如常。”
朱载堃看向方平:“王兄,你看……”
方平凝视着跳动的烛火,缓缓道:“暴风雨前的宁静。朱鼐钧既敢来,必有后手。他在等,等丑时三刻,等宫中的内应,等……可能出现的变数。” 他抬起头,目光如电,“陛下,臣请旨,移驾武英殿。那里距离东华门较远,殿宇坚固,易于防守。”
朱载堃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准。韩墨,调一队锦衣卫,护驾移宫。切记,不可声张。”
“臣遵旨!”
子时,雪更大了。天地间一片混沌,只有宫灯在风雪中摇曳出昏黄的光晕,映着巡逻甲士沉默的身影,如同鬼魅。
武英殿内,炭火噼啪。朱载堃强迫自己静坐批阅奏章,指尖却微微颤抖。方平按剑立于殿门侧,望着殿外漫天风雪,心如古井。林青墨一身劲装,臂伤处裹着厚厚绷带,侍立一旁,手始终按在剑柄上。孙传庭则不断接收着各方密报,神色凝重。
丑时初刻,一骑快马踏雪冲至东华门外,马上骑士滚鞍落马,高举一枚令牌,嘶声大喊:“紧急军情!宣府八百里加急!求见陛下!”
守门将领验过令牌,确是兵部急件样式,不敢怠慢,开启侧门。那信使踉跄入内,忽然袖中寒光一闪,刺倒拦路的军士,同时吹响一声凄厉的唿哨!
“敌袭!” 警讯骤起!
几乎同时,东华门内阴影处、藏兵洞中,骤然杀出数十名黑衣蒙面人,刀光闪动,直扑守军!这些人显然潜伏已久,对宫禁路径极为熟悉,武功高强,配合默契,瞬间将门洞附近的守军杀得人仰马翻!
“关闭宫门!发信号!” 守将厉声大喝,挥刀迎敌!
然而,为时已晚!信王府方向,突然火光冲天,杀声震地!紧闭的府门轰然洞开,三百本该卸甲的解甲卫士,竟人人手持利刃,在一名虬髯将领率领下,悍然冲向围府的腾骧四卫!与此同时,信王府内竟预先藏有大量兵甲,此刻纷纷取出,里应外合,与“代王护卫”合兵一处,反杀向腾骧四卫!
“王爷!信王府有变!守军陷入苦战!” 一名浑身是血的锦衣卫冲入武英殿禀报。
“东华门如何?” 方平急问。
“贼人凶猛,守军快顶不住了!韩大人正率部死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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