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芜泽的夜雾越发浓重,湿冷的水汽夹杂着泥沼特有的气息,包裹着这支气氛诡异的队伍。除了刻意落后十丈、如同幽影般随行的魔族安琪拉偶尔发出几声意味不明的轻哼或低笑,前行的队伍陷入了一种压抑的沉默。只有脚踩在湿软泥土上的细微声响,芦苇叶摩擦的沙沙声,以及巨人艾菲尔那即便放轻也依然沉稳的脚步声。
楚风被筱筱仙子护在身边,心中的好奇却像水底的泡泡,越憋越大,终于忍不住浮了上来。他偷偷望了一眼身后远处那个模糊的紫色身影,又看了看走在前方、背影依然紧绷、星光长发都仿佛失去些许活力的蓝芯,最后还是轻轻扯了扯身旁精灵少女的衣袖。
“蓝姐姐……”他压低了声音,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困惑与求知欲,“我能问个问题吗?”他顿了顿,组织着语言,“为什么你和艾菲尔姐姐,好像都特别特别不喜欢那个琪拉姐姐?我是说,魔族。大家好像一听‘魔族’,就都……嗯,很讨厌,很防备的样子?连丘雪姐姐刚才都点头了。”他回想起丘雪那细微却明确的赞同姿态,更加不解,“魔族真的都那么坏吗?就像故事书里写的,专门做坏事?”
一直沉浸在愤怒与痛苦回忆中的蓝芯,被楚风这小心翼翼却又直指核心的问题拉回了神。她脚步微顿,没有立刻回头,但握着短杖的手指关节再次泛白。片刻后,她才缓缓侧过脸,看向楚风。夜色中,她琥珀色的眼眸不再有平日的灵动暖意,只剩下一种冰冷的、几乎凝为实质的悲愤与沧桑。
“坏?”蓝芯的声音很轻,却像淬了毒的冰针,每一个字都带着尖锐的痛楚,“楚风,你太小,见过的‘坏’,大概只是弄坏了心爱的玩具,或者被抢了糖果。”她抬起头,望向泽地上空被雾气遮掩的、模糊的星光,仿佛在看另一个时空,“魔族的‘坏’,是带着硫磺与绝望的火焰,焚烧生机勃勃的森林,让流淌了千年的清泉变成剧毒的沼泽;是用扭曲的咒言亵渎自然的圣所,将歌唱的精灵变成只会哀嚎的傀儡;是将美好的事物撕碎、污染,仅仅因为它们的‘存在’不符合他们那套弱肉强食、万物皆可掠夺吞噬的法则。”
她的声音逐渐拔高,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我们精灵一族,曾经遍布大陆的森林与湖畔,与万物共生,守护自然的平衡。可现在呢?多少支脉被迫离开祖地,像我们星光湖一族,只能偏安一隅,在结界的庇护下小心翼翼地生活,还要时刻警惕阴影的侵蚀!‘躲躲藏藏’?你以为是我们的选择吗?!”最后一句,她几乎是低吼出来,眼中似有晶莹闪烁,又被她强行逼回。
走在旁边,一直竖着耳朵听的巨人艾菲尔,此刻也重重地“哼”了一声,声音如闷雷滚过。她挥了挥手中的石锤,带起一阵风声。“小不点,蓝芯说的没错!魔族那群家伙,脑子里除了破坏和抢掠就没别的!我们轰隆山脉以前多热闹?地火旺盛,矿石闪亮,各部落的巨人常常聚在一起开‘砸石头大赛’!”她说着,金棕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怀念,随即被怒火取代,“后来呢?一群穿得花里胡哨的魔族崽子跑来,说我们山脉底下有什么‘深渊裂隙’的碎片,要挖开看看!我们不让,他们就开始偷袭落单的族人,用阴险的咒术污染矿脉,让石头变得脆弱易碎,还引诱地火乱喷,烧毁了好几个世代居住的山洞!杀人放火?那都是轻的!他们是连你住的地方、吃的石头、呼吸的空气都想抢走、毁掉!”
连一向最为沉静、情绪极少外露的丘雪,此时也微微颔首。她的目光投向幽暗的泽水深处,声音如水流般平静,却带着深海寒流般的冷意:“水之国度,亦有记载。上古之时,魔族觊觎无尽海眼之力,妄图引动九幽阴寒污染海脉,颠覆冷暖洋流,致使万里海疆生灵凋敝,无数水族国度沉沦黑暗。其行径,非为生存,非为争端,乃是以万物为刍狗之贪婪。水,亦有记忆,有怒涛。”
三位来自不同地域、不同种族的同伴,用各自的方式,诉说着同样沉重而充满创伤的集体记忆。楚风听得小脸发白,他从未想过,“讨厌”一个种族的背后,竟然可能背负着如此惨痛的历史和血淋淋的生存现实。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觉得任何语言在这样沉痛的控诉面前都显得苍白。难道…魔族真的天生就是邪恶的化身?琪拉姐姐看起来……虽然怪怪的,但好像也没有立刻要杀要抢的样子啊?他心中那点基于初次印象的微小疑惑,在沉重的历史叙事面前,变得摇摆不定,化作一丝犹豫,喃喃道:“可是难道所有魔族都一定这么坏吗?没有……例外吗?”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泽地夜晚,却清晰地飘了出去。
“呵……”
一声慵懒而充满讽刺意味的轻笑,从后方十丈外传来,打破了因沉重回忆而几乎凝滞的气氛。安琪拉不知何时已经稍微拉近了一点距离,也许五丈,也许六丈,正环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暗紫色的魔瞳在夜色中闪烁着妖异的光,嘴角那抹笑容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讥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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