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不知何时开始敲打废弃厂房的锈蚀铁皮顶棚,起初是疏落的几点,很快就连成了片,哗啦啦的,像是无数冰冷的指甲在刮擦,将这方被遗弃的天地与外界彻底隔绝。
厂房内部,空旷而晦暗。只有角落一台老旧的应急灯,散发着接触不良的、时明时灭的惨白光芒,勉强驱散一小片浓稠的黑暗,映照出空气中悬浮的、缓慢翻滚的尘埃。
林轩靠坐在一堆废弃的机械零件旁,暗影披风随意搭在膝上,湿漉漉的头发紧贴着他苍白的额角。他闭着眼,胸膛的起伏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像一尊被雨水打湿的、失去生命的石雕。只有偶尔,当窗外惨白的闪电撕裂夜幕,映亮他半边脸颊时,才能看到那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嘴唇,以及微微颤动的、覆盖着一层细密水珠的睫毛。
他在调息,更是在对抗。
对抗脑海中那如同梦魇般不断闪回的画面——服务器崩毁的电光,研究员癫狂扭曲的面孔,“造神”与“因果素体”那亵渎常识的嘶吼,系统界面疯狂闪烁最终死寂的乱码,以及……脉冲光束撕裂空气时,那灼热而冰冷的死亡触感。
还有,强行催动业火,从那片数据坟场中掠夺、吞噬而来的海量加密信息的碎片,此刻仍在识海深处翻滚、冲撞,带着服务器残骸的焦糊味和某种非人的冰冷气息,不断灼烧着他的理智。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右臂经脉传来针扎般的剧痛,那是强行导入业火、承受能量反噬的代价。掌心那焦黑见骨的伤口,只是被简单处理,依旧散发着皮肉烧灼后的淡淡腥气。
陈玄就站在不远处,背对着他,面朝着厂房那扇用木板胡乱钉死的、巨大的破败窗户。窗外是倾盆的雨,和城市边缘工业区特有的、被污染的光晕,将他的背影勾勒得如同一杆插在泥泞中的、孤峭的长枪。
他沉默着,已经沉默了许久。
只有手指间夹着的那根自卷烟,猩红的火点在昏暗中明明灭灭,升腾起的青灰色烟雾,在他周身缭绕,带着一股廉价烟草特有的、辛辣而苦涩的气息。
林轩带回来的东西,太多,太碎,也太重。
那份强行下载、经由林轩口述并辅以业火模拟出的、残缺却关键的数据流,如同一个个沉重的、带着倒刺的铅块,砸进了陈玄那深不见底的心湖。
囚犯名单,T.G.,天神低序列适配者,实验室废墟,被封存的扭曲残骸,服务器核心日志中的“火种”、“样本零”、“原生污染”、“最终回收指令”……
以及,最后那一段,让林轩体内系统产生前所未有异动,甚至引来了“无形之手”压制的……关于“因果素体”与“造神”的视频日志。
信息量庞大到足以让任何一个心智正常的人崩溃。
雨水敲打铁皮的声音,密集得让人心慌。
终于,陈玄指间的烟燃到了尽头,灼热的温度烫到了指尖。他像是毫无所觉,直到那点猩红彻底熄灭,化作一小撮灰白的余烬,他才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将烟蒂扔在地上,用鞋底碾碎。
然后,他转过了身。
应急灯惨白的光,恰好在这一刻稳定了些许,照亮了他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玩世不恭、此刻却如同被寒冰封冻的脸。他的眼神,不再是往常那种洞悉一切的懒散与深邃,而是透出一种林轩从未见过的、仿佛勘破了某种宇宙级恐怖后的……极致严峻。
那严峻,沉甸甸的,比窗外漆黑的夜幕更加浓重。
他的目光,落在林轩身上,像是两把冰冷的手术刀,要剥开那层看似平静的外壳,直视其下翻涌的暗流与创伤。
“因果素体……”
陈玄开口了,声音因为长时间的沉默和烟草的熏燎,带着一种沙哑的摩擦感,在这雨声喧嚣的厂房里,却异常清晰地钻进林轩的耳中。
“吸收并转化外界观测者的精神波动……恐惧,希望,崇拜,诅咒……以此作为养料……”
他每说一个字,眼神就锐利一分,那严峻之中,逐渐浮现出一丝恍然,以及更深沉的、冰封的怒意。
“观测即干涉……以众生之念为薪柴,以因果律为熔炉……锻造……天神……”
他重复着视频日志中那些疯狂而亵渎的词语,像是在咀嚼着某种剧毒的果实。
突然,他猛地抬眸,目光如冷电,直刺林轩那双不知何时已然睁开的、空洞却暗藏火焰的眼睛!
“这与你的系统能力……何其相似!”
一句话,如同惊雷,炸响在林轩死寂的心湖!
林轩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那双空洞的眸子里,骤然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系统?
他的系统……那发布任务,给予奖励,甚至能一定程度上扭曲现实、干涉因果的……系统?
陈玄没有给他消化的时间,他的语速加快,带着一种抽丝剥茧、直指核心的冷酷:
“发布任务,引导你的行为,这本身就是一种‘观测’与‘干涉’!完成任务,给予奖励,强化自身,这难道不正是一种……‘吸收’与‘转化’?只不过,它吸收转化的,或许并非泛泛的精神波动,而是更为精准、更为直接的——你自身因‘完成任务’这一‘果’,而反向产生的‘信念’、‘专注’乃至‘命运轨迹的偏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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