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任的基石,在那一刻彻底崩塌,碎成了淬毒的粉末。
公会的处理冷酷而高效。他被定性为“私自使用违禁药物,心术不正”,剥夺了一切资源,打入后勤杂役序列。而林啸,则顺理成章地顶替了他的位置,拿到了那份珍贵的培养合同。
从云端坠入泥泞,只需要一个夜晚。
杂役的生活,是看不到尽头的屈辱和劳作。昔日对他和颜悦色的同僚,现在可以随意指派他做最肮脏的活计;曾经拍着他肩膀鼓励的教官,如今看见他只会漠然移开视线。而林啸,偶尔“路过”后勤区,会用一种怜悯又带着隐秘得意的眼神看着他,有时还会“不经意”地提起自己又学会了什么新招式,得到了什么嘉奖。
痛苦吗?
当然痛苦。但比痛苦更灼人的,是那股在胸腔里日夜燃烧、几乎要将他焚成灰烬的火焰。那不是恨,恨太具体,太狭隘。那是一种更混沌、更原始的东西——对这一切不公的彻底否定,对所谓规则和命运的极端蔑视。
“认命吧。”一个老杂役看他整日沉默地做着最重的活,眼神却越来越亮得吓人,曾好心地低声劝他,“在这里,折了脊梁骨,才能活得久一点。你那口气,趁早咽下去。”他没回答,只是将手里需要两人才能搬动的能量电池,稳稳地扛上了肩。
咽下去?那口气若是咽下去了,他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转机出现在半年后。公会为了处理一批见不得光的“脏活”,需要招募一批签了生死状的“消耗品”,去探索一个被标记为“高辐射、高风险、低回报”的古代遗迹。正常成员避之不及,杂役们则被强制征召。
林啸已经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自然不会在这种名单上。他站在高处,看着下面像牲畜一样被驱赶集结的杂役队伍,目光扫过那个沉默的身影时,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像是在说:看,这就是我们的结局,天壤之别。
古代遗迹里,等待他们的不是宝藏,而是地狱。变异的生物、致命的辐射、诡谲的机关陷阱……同行的杂役一个接一个死去,死状凄惨。绝望笼罩了幸存者。
在一次绝境中,他们被一群辐射蝎群围困在一个狭窄的金属大厅里。退路已断,能量武器相继耗尽,领队的公会小头目早已吓得瘫软。死亡的气息浓得化不开。
就在那时,一直沉默跟在队伍末尾的那个年轻人,走了出来。他捡起地上死去同伴手里卷刃的合金刀,看了一眼那密密麻麻涌来的蝎群,又看了一眼面如死灰的所谓“领队”。
然后,他做了一件让所有人目瞪口呆的事。
他反手一刀,不是砍向蝎群,而是精准地劈在了身后那扇沉重应急闸门的手动启动阀上!火花四溅,阀门损毁。
“你疯了?!”领队尖叫,“那是我们唯一的退路!”
“退路?”年轻人第一次开口,声音因为长久不说话而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那扇门后面,是更厚的辐射尘和更多变种生物。公会的地图是错的,或者,他们根本就没想让我们中的任何人活着回去,把这里的秘密带出去。”
领队僵住了,因为年轻人说的,很可能是真相。这次“探索”,本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灭口。
蝎群已经涌到脚下。
年轻人不再看领队,他转过身,面向潮水般的怪物,将卷刃的刀横在身前。他的眼神,让所有看到的人心底发寒——那里面没有任何对死亡的恐惧,只有一种近乎愉悦的、歇斯底里的决绝。
“既然没有退路,”他说,声音很轻,却压过了蝎群窸窣的声响,“那就杀光它们。”
那一战,成了后来许多幸存者午夜梦回的恐怖片段,也成了某个名号开始流传的起点。
他根本不像是在战斗,而是在进行一场盛大而残酷的自我毁灭。没有防御,只有进攻;不顾伤势,只求杀戮。他以重伤换取了蝎后的死亡,群蝎无首陷入混乱,剩下的幸存者才抓住一线生机,从另一条几乎不可能的缝隙中逃出生天。
当残缺不全的几人最终爬出遗迹,公会的回收飞船已经等在外面。医疗人员上前,看到那个几乎变成血人、却依然自己站着、手里还死死握着那柄彻底报废的合金刀的年轻人时,都倒抽一口凉气。
负责此次“脏活”的公会高层也来了,看着这个本该是“消耗品”却奇迹般活下来的杂役,眼神复杂。尤其是听到幸存者语无伦次地描述他在里面的“疯狂”时,那位高层挑了挑眉。
“有点意思。”高层看着医疗舱里被紧急处理伤口、却始终睁着眼睛的年轻人,“对自己狠,对敌人更狠,毫无顾忌,不循常理……像个疯子。”
旁边有人低声汇报:“根据记录,他叫凌夜。”
“凌夜?”高层摇摇头,看着年轻人那双平静得可怕的眼睛,“不,从今天起,他不叫这个了。”
“叫他‘狂徒’。”
名号就此定下。起初,这当然是嘲讽,是贬低,是公会高层随手给一个“好用工具”打上的标签,暗示此人性情乖张、不可理喻、自取灭亡。公会需要一把锋利的刀,又不希望这把刀有自己的思想,“狂徒”二字,正好将他钉在了一个有缺陷、需管束的位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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