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越过那鼎沸的人声,越过那口在烈焰中扭曲、哀鸣的铜钟,最终定格在昭明寺的废墟高台之上。
那道纤细身影沐浴在晨光之中,宛如一柄破开旧世尘埃的利剑,虽立于断壁残垣,却自有擎天之姿。
铜钟熔化的赤红铁水,在匠人们的引导下,如一条奔腾的火龙,咆哮着灌入早已备好的巨大模具。
嗤嗤的白烟升腾而起,带着金属特有的炙热腥气,也带走了昭明寺所谓“神迹”的最后一丝余温。
百姓们敬畏地看着这一幕,那口曾让他们顶礼膜拜的钟,如今正被熔铸成鼎。
鼎身之外,将铭刻凤玄凌亲颁的新律,它将取代神佛,成为悬在大衍百官头顶的戒律之剑。
高台之上,慕云歌的指尖在宽大的袖袍下,轻轻摩挲着腕间那串不起眼的灵泉手链。
冰凉的触感让她纷乱的思绪得以沉静。
昨夜,在她入睡后,系统冰冷而精准的分析结果便已在她脑海中生成。那截从太子妃遗物中找到的红绳,其纤维成分为天然茜草染制的蚕丝,织法繁复,明确指向宫廷御用,而根据纤维老化程度判断,其织造年代约在十年之前。
十年……恰好是太子妃入主东宫,直至香消玉殒的那段时光。
慕云歌的眸色一寸寸沉了下去。
这绝不仅仅是一件普通的信物,它是一把钥匙,一把足以撬开废太子妃离奇死亡真相的钥匙。
那场被定性为“难产血崩”的死亡,背后究竟掩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阴谋?
回宫的御驾上,气氛凝重如铁。
凤玄凌闭目假寐,指节却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显露出内心的不平静。
车驾刚入宫门,便有内侍急匆匆地呈上一份联名奏本。
礼部尚书周源为首的一众老臣,联合了十数名清流御史,言辞激烈地弹劾“毁寺掘钟”之举,称其“上违祖制,下逆民心,亵渎先帝虔诚向佛之意”,并恳请凤玄凌下旨,立刻重建昭明寺,追谥那名身份不明的“显佑禅师”,以安抚惶惶民心。
凤玄凌接过奏本,只扫了一眼,唇角便勾起一抹淬了冰的冷笑。
他没有批复,甚至没有留下一个字,只是将那份沉甸甸的奏本随手丢在一旁。
当夜,慕云歌正在书房整理从北境带回的药理札记,门被一股力道猛地推开。
凤玄凌带着一身寒气走进来,手中赫然就是白日那份奏本。
他一言不发,走到屋角的炭盆前,将那份凝聚了旧臣们最后挣扎的奏本,径直掷入了跳跃的火舌之中。
纸张瞬间卷曲、焦黑,最终化为纷飞的灰烬。
“他们以为,我还会顾念那套早已腐朽的祖制?”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与不屑。
慕云歌放下手中的笔,抬眼看他,平静的目光仿佛能洞悉他内心的风暴:“你若真想立万世新规,就不能只烧一口钟,更不能只烧一份奏本。”
凤玄凌见状,眉峰微微一挑,嘴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容,他迈开步子,缓缓地走到她面前,然后停下脚步,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戏谑之意。
“那依皇后之见,朕该怎么办呢?”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淡淡的威压,仿佛在故意刁难她一般。
然而,面对凤玄凌的质问,她却恍若未闻,甚至连头都没有抬一下,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手中紧握着毛笔,笔尖轻触着面前的宣纸,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终于有了动作,只见她手腕一抖,毛笔在宣纸上如行云流水般游走,眨眼间,三个遒劲有力的大字便跃然纸上——医政司。
三日后,大衍王朝迎来了数十年未有之奇景。
早朝之上,身为皇后的慕云歌,身着庄重繁复的朱红翟衣,头戴九龙四凤冠,立于天子宝座之侧的丹陛之上。
这本是唯有在册封、祭天等重大典仪中才会出现的场景。
文武百官匍匐在地,心中惊疑不定。
在凤玄凌示意下,慕云歌清冷而坚定的声音响彻太和殿:“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为固国本,为安兆民,特设‘医政司’。自即日起,大衍十三州府所有疫病防控、药材统管、医师考核、药典编修等事宜,皆归医政司直辖。司内官员由朝廷委派,然各级医官、药正等技术人选,不论出身,不问门第,皆需通过‘药考三试’方可录用。钦此。”
诏书一出,满殿哗然。
这道诏令,明面上是为振兴医道,将散乱的医疗资源收归国有,实则是一把锋利无比的手术刀,精准地切向了世家大族盘根错节的利益网络。
长久以来,各地药材、名医,多被世家门阀以“门生故旧”的名义牢牢把控,他们借此敛财、施恩、培植势力,甚至能在关键时刻,以药材短缺为由,要挟地方官府。
医政司的设立,无异于釜底抽薪。
“简直是荒天下之大谬!”礼部尚书周源第一个站了出来,老泪纵横,声嘶力竭地嘶吼,“皇后乃后宫之主,母仪天下,岂可立于朝堂,干涉前朝政务!此乃妇人干政,牝鸡司晨,国之将亡的预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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