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元直闻言,强撑着稳住踉跄的身形,直起身退后一步,脊背重新挺得笔直,纵然眼底还凝着未散的红意,却已是恭恭敬敬的模样,垂首低唤:“家主。”
封千岁看着他这副模样,心头微沉,语气却依旧笃定,一字一句落在众人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放心。”那未说出口的后半句——我会让所有害了元恒的人,都付出最惨痛的代价——藏在平静的语调里,冷冽得让人心头一凛。
她转头看向身侧的汤指挥官,目光平静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汤爷爷,千岁想看看他。”
汤指挥官张了张嘴,本想开口阻拦,劝她先缓一缓,可对上封千岁那双浸着寒意的眸子,到了嘴边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知道,这丫头看似淡然,心里怕是早已翻江倒海,若是此刻拦着,反倒会适得其反。他抿了抿干涩的唇,终是无力地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无奈与疼惜:“去吧,千岁……只是……别冲动,我们一定会将那些毒贩绳之以法,让他们为元恒的死付出代价的。”
封千岁没有应声,只是淡淡的点了下头,转身便朝那间病房走去。她自然信汤指挥官他们会秉公处理,可光凭法律的制裁、牢狱的关押,于她而言,于封家而言,还远远不够——那些人毁了封家的儿郎,这点惩罚,太轻了,轻到不足以慰藉元恒的亡魂。
她停在病房门前,消毒水的味道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意扑面而来。封千岁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腔里翻涌的酸涩几乎要压不住,封元直、厉长风一行人就静默地站在她身后,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藏在披风下的手微微握紧,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指尖几乎要嵌进掌心。封千岁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平复翻涌的情绪,再睁眼时,眼底的温热已被压了下去,只剩一片冷寂。她抬手握住冰冷的金属门把手,牙关轻咬,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咔——吱——”
门锁转动的声响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刺耳,门轴摩擦着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封千岁缓缓推开门,空旷的病房里,光线惨白得晃眼,她的视线一眼就落在病床那方,落在那层盖着一切的白布上。刹那间,眼眶猝不及防地涌上温热,嗓子像是被什么堵住,又酸又涩,连呼吸都变得滞涩。
她侧过头,声音低压着,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依旧是不容置喙的吩咐:“所有人都不许进来。”话音落,便抬腿迈步进了屋内。
封元直在门外低低应了一声,声音沙哑:“是,家主。”抬手轻轻将门带上,门板与门框贴合的瞬间,发出一声轻响,将屋内的一切,都隔绝在了众人的视线之外。
厉长风看着紧闭的房门,抬手拍了拍封元直的肩膀,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浓重的哀恸,却只能静静守在门外,任由这位年轻的家主,独自面对这份锥心的离别。
惨白的灯光落在病床中央,那方白布下的轮廓熟悉又刺目,是她半年前才见过的人的元恒,是封家最鲜活、最意气风发的小辈,此刻却安静得没有一丝声息。消毒水的味道蛮横地钻进鼻腔,却压不住那缕若有若无的、属于死亡的冷意。
她一步步走近,步伐轻得像怕惊扰了谁,披风下的手依旧攥得死紧,指尖掐进掌心,疼意却抵不过心口翻涌的钝痛。直到走到床边,她才缓缓伸出手,指尖悬在白布上方,迟疑了足足数秒,才轻轻掀开。
那张熟悉的脸,此刻毫无血色,唇瓣泛着青灰,往日里总是带着笑的眉眼紧紧闭着,再也不会睁开。他的脖颈处有一道狰狞的淤痕,是窒息的痕迹,手腕上还留着被绳索勒出的红印,甚至能看到几处深浅不一的伤口,身上有数处枪伤。显然死前受过不少折磨。
封千岁看着,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没有哭,也没有歇斯底里,只是那双总是覆着冷意的眸子,此刻竟一点点漫上红意,银金色的光圈在眼底疯狂闪烁,却又被她死死压着。
她抬手,指尖轻轻拂过封元恒冰冷的脸颊,动作温柔得像是在触碰易碎的琉璃,可指尖触及的冰凉,却让她浑身的力气骤然抽干。
“元恒。”她低唤了一声,声音轻得像风,却带着无法言说的破碎。
这一声落下,所有的平静轰然崩塌。
她再也撑不住,身体微微晃了晃,单手撑在床沿,才勉强站稳。眼底的红意终于漫过眼眶,却没有泪落下,只是那种从骨髓里透出来的绝望与恨意,像藤蔓一样死死缠住她的心脏,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想起元恒每次见她,都会恭恭敬敬地喊一声“家主”,眉眼弯弯,带着少年人的朝气;想起他进随影基地时,拍着胸脯说要护着封家,护着边境;想起他临行前,还笑着说等任务结束,要尝尝她做的桂花糕。
可现在,他躺在这儿,再也不会笑,再也不会说话,再也无法喊她“家主”了。
都是那群毒贩。
是那些靠着毒品敛财、视人命如草芥的畜生,是那个泄露消息的叛徒,是他们,毁了元恒,毁了封家的骄傲。
封千岁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甲几乎要嵌进床沿的木纹里,眼底的冷意与恨意交织,凝成了淬了毒的冰。那股属于封家主的狠戾与决绝,在这一刻彻底翻涌上来,她死死盯着封元恒的脸,一字一句,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蚀骨的怨毒:
“我会让你们,偿命。”
不是轻飘飘的“付出代价”,是偿命。
她要让那些害了元恒的毒贩,尝遍他受过的所有苦,要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要让那个叛徒,暴露在阳光下,受尽最极致的惩罚;要让整个诺基亚城的毒窝,都为元恒的死陪葬。
她的平静,是极致的崩溃,而这份崩溃,最终都化作了对毒贩最刻骨的恨意,像一把磨得锋利的刀,悬在了所有罪人的头顶。
病房里只有她低哑的呼吸声,和那无声却汹涌的恨意,裹着无边的哀恸,在惨白的光线里,凝成了一道决绝的誓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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