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千岁指尖几不可察地微颤,修长的指节轻轻蜷缩,随即又缓缓舒展,她垂眸,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轻笑,那笑意淡得如同窗外掠过的流云,转瞬便散了几分。
她施施然靠会枕头,骨节分明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摩挲着玉锁上精致清晰的纹路,语气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戏谑,又掺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纵容:“好了,我不逗你了。你毕竟姓的是上官,看在上官家主的面子上,我总不会真的要了你的命。回去吧。”
上官煊怔怔地看着封千岁,墨色的瞳孔里满是错愕与茫然,他张了张嘴,喉结滚动了几下,竟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他实在想不通,方才还眉眼间淬着冷意、字字句句都带着杀伐之气的人,怎么会突然就改了主意。
是……是因为脖颈间那个泛着冷光的项圈吗?
还不等他将心底的疑问问出口,封千岁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语气里添了几分冷冽的催促,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硬生生将他半卡在喉咙里的话逼了回去,也将他整个人都赶了出去。
病房的门被“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声响,房间里再次陷入死寂,静得能清晰听见窗外梧桐叶簌簌飘落的声音,还有封千岁平稳却略显沉重的呼吸。
封千岁掀开盖在腿上的薄被,赤着一双玉足踩在微凉的地板上,冰冷的触感顺着脚底蔓延至四肢百骸,却堪堪压下了心底翻涌的烦躁。
她缓步走到窗前,窗外的天色渐渐沉了下来,昏黄的暮色晕染着流云,美得有些寂寥。
光洁的玻璃上清晰地映出她憔悴的面容,眼底是掩不住的疲惫,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唯有胸前那枚古朴的如意锁,正散发出一圈淡淡的、温润的光晕,将她略显单薄的身影笼罩在一片柔和的微光里。
她抬起一只手,指尖轻轻抵在冰凉的玻璃上,另一只手则缓缓抚过玻璃上自己的脸颊,指尖划过的地方,是一片冰凉的触感,也像是划过了那些尘封已久的过往。
她的思绪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不知飘向了何方,目光怔怔地落在远处的天际线上,眼神空茫,良久都没有回神。
良久,她才轻轻喟叹一声,那声音轻得如同叹息,消散在寂静的空气里:既然……这是你们所有人都期待的结局,那就……如你们所愿。希望……这一次,你们别再让我……失望了。
她的指尖微微收紧,眼底闪过一丝冷厉的寒芒,带着几分决绝的警告。不然的话,下一次,她可不会再这般心慈手软,更不会再退让分毫。
她本是桀骜不驯、随心所欲的性子,不被世间任何规矩所束缚,亦不被任何人情所牵绊,可偏偏,这世间总有那么些人,那么些事,如同细密的网,将她牢牢困住。她终是无法真正做到独善其身,无法眼睁睁看着那些与自己有关的人,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算了……她轻轻闭上眼,将眼底的所有情绪都敛去,只剩下一片平静。
只是心底却忍不住泛起一丝柔软的牵挂,那个傻丫头,平日里看着大大咧咧,实则最是心软嘴硬,她不在身边护着,可别被那些不怀好意的人给欺负了去才好。
日升月落,昼夜交替,澄澈的星幕被破晓的曙光一寸寸撕裂,晕染出漫天温柔的橘红。弹指间,又悠悠过去了半个月。
这半个月里,封千岁像是突然收了浑身的锋芒,安安静静地待在病房里养伤,再没有半分折腾军医部的举动。沈长瑞揪着的心总算是落了地,连日来被折腾得稀疏的头发,竟隐隐有了几分茂密的迹象,眼底的青黑也淡了不少。
而洛澄阳更甚,每天清晨醒来,听不到护士们慌慌张张跑来汇报封千岁又闹出了什么幺蛾子,竟还有些莫名的不习惯,总觉得日子少了点什么,空落落的。
封家巍峨的朱漆大门前,青石台阶不染纤尘。
封千岁孑然伫立,脊背挺得笔直,宛如一柄出鞘后又归鞘的利剑,透着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场。
微凉的风卷着庭院里的梅花香拂过,轻轻掀起她素色的衣袂,翻飞的衣角勾勒出她清瘦的轮廓,那道孑然的背影,竟透着几分难以言说的孤寂。
她身侧,傅慎行一身玄色劲装,身姿挺拔如松,垂手而立,周身散发着沉稳内敛的气息,安静地做着她的后盾。
封千岁那日饶过上官煊的性命,可不代表她会容忍上官家将人安插在她眼皮子底下,监视她。
“走吧!”
清冷的声音落下,带着不容置喙的笃定。封千岁抬步,率先迈上那层层石阶。
她遣了傅慎行去奶奶的院子里知会一声,告知她归来的消息,免得老人家惦念。
而她自己,则转身走向了位于老宅最深处的祠堂——那里供奉着封家列祖列宗的牌位,是整个封家最庄严、最肃穆的地方。她此番归来,理当先行叩拜,告慰先祖。
她的手染了血,但那些人都是该死之人。死亡已经是对他们最轻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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