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局持续了整整一天一夜。
黑色的雨滴不再落下,却也未曾消失,只是凝固在空中,构成那幅未完成的、令人窒息的立体框架。框架不再编织,不再散发冰冷的定义意志,它只是“存在”在那里,像一道巨大、沉默、悬在所有人头顶的、随时可能继续下落的铡刀。低语和嗡嗡声消失了,但这种绝对的、程序性的寂静,比之前充满恶意的喧嚣更让人心慌。仿佛一头巨兽收起了爪牙,合上了嘴,只是用那双没有瞳孔的眼睛,一眨不眨地俯视着爪下的猎物。
韭香镇在最初的集体恐惧和僵硬后,渐渐恢复了“混乱”的行为——或者说,是出于对那凝固框架和菜园中诡异镜子的本能抵抗与不安,而进行的、更无意识的躁动。歌声依旧荒腔走板,但多了几分颤抖;胡乱挥舞的动作依然持续,但眼神总不由自主地瞟向天空和山神庙方向;孩子们的胡言乱语里,偶尔会夹杂进对“黑黑的大家伙”和“镜子里的怪物”的恐惧描述。这种混乱,不再是最初那种带有明确反抗意图的“武器”,更像是一种在巨大压力下,生命本能的、无意义的应激反应。
观测塔内,气氛比外界的寂静更加压抑。
林凡盘膝坐在塔心,额头的龙痕稳定地散发着淡金色的光晕,与脚下大地的脉动紧密相连。他在尝试做一件极其困难且危险的事:不通过眼睛,而是通过地脉的“触感”,去“感知”和“描绘”头顶那个黑色框架的完整结构,以及它内部停滞的能量流动状态。这就像闭着眼睛,用手去触摸一幅悬浮在半空、由剧毒液体构成的精密电路板,稍有不慎,不仅会“烫伤”自己的意识,还可能触发未知的反应。
汗水浸透了他的衣衫,呼吸悠长而沉重。许久,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睁开眼睛,眼底是深深的疲惫和困惑。
“框架的结构…极其复杂,远超我们之前看到的表象。它不是一个简单的‘罩子’或‘蓝图’,而是一个多层次、嵌套的…定义矩阵。最外层是物理参数锁定——试图固定空间坐标、物质基础频率、能量流动模式。中层是因果逻辑编织——意图将‘意外’、‘巧合’、‘自由意志’等变量纳入可预测的概率模型。最内层…” 他顿了顿,语气凝重,“是概念锚定层。我感知不到具体内容,但那层的‘质感’…冰冷、绝对,带着一种试图将‘存在意义’本身都进行定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意志。”
“最内层…是净世派想强加给我们的‘活法’?”苏晴握紧手中依旧发光的蓝图晶体,指节发白。
“恐怕是的。”林凡点头,“而且,这个矩阵现在虽然停滞,但并非死物。我能感觉到,矩阵最深处的核心,有一个…高维接口。它在等待指令,或者,在…上传数据。”
“上传数据?”墨心立刻警觉,“上传什么数据?关于我们的?”
“关于‘规则扰动数据’、‘异常变量记录’、‘抵抗协议分析’…所有在框架试图覆盖我们,以及我们进行‘混乱抵抗’、镜子‘吞噬干扰’、乃至最后那…神秘气息泄露 过程中产生的、所有不符合净世派原有模型的‘异常信息’。”林凡的声音发干,“它们暂停攻击,可能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收集到了远超预期的、高价值的‘实验数据’。现在正在打包、分析、准备上传回它们的‘净世派’高层,或者…那个‘圆环’。”
这个推论让塔内温度骤降。他们的挣扎,他们的混乱,甚至那面诡异镜子展现的能力,都可能成了对方观察、分析、并用以完善下一次“抹除”或“定义”方案的“样本”!
“而且,”林凡补充了更糟的一点,“框架虽然停滞,但它与这个世界基础规则的‘连接’并未切断,反而因为长时间的‘静默附着’,变得更加…牢固。它像一根插进我们世界的、冰冷的针,本身不动作,但它的‘存在’,就在持续地、缓慢地…渗透和定义周围的规则。只是速度慢到我们几乎察觉不到。但时间一长…” 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很清楚——慢性毒药,比急性发作更可怕,因为它会在你不知不觉中,让你“适应”被定义的状态。
“必须想办法拔掉这根‘针’。”苏晴看向窗外那幅巨大的、黑色的、沉默的框架,眼神决绝,“信使的蓝图,是唯一的希望吗?”
墨心面前的《史鉴》适时地自动翻页,停留在她用“真实之笔”艰难描绘出的、蓝图晶体中“基础规则稳定器”的核心结构图旁。旁边是她密密麻麻的注解和疑问。
“蓝图本身,或许不是唯一解。”墨心指着图中几个关键节点,“它需要‘纯净星尘’作为规则载体,‘逻辑结晶’作为运算核心,‘熵稳定锚’作为定标基点。这些材料,我们闻所未闻。但是…” 她指向结构图外围那些复杂的、似乎用于“接引”和“转化”本地能量的符文阵列,“蓝图的底层逻辑,是利用一种高度有序的‘信息-能量’结构,在局部区域创造一个规则上的‘高地’或‘支点’,以此抵抗外部规则的覆盖。如果我们找不到它指定的‘有序材料’,能否用…我们自身产生的、另一种形式的‘有序’ 来替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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