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雪下下停停,把红星大队裹成了一片松软的白。维修点的旧仓库里却热气腾腾,从公社拉回的旧单铧犁像群受伤的钢铁老牛,占了大半个仓库。经几天筛选,七八台有“救”的犁被挪到空地中央,成了攻坚的目标。
陆劲洲带着铁柱、大牛和王家兄弟,围着一台锈得轻些却犁铧歪斜、调节螺杆卡死的犁,打响第一仗。苏念棠也在,帮着记录、递工具,还把后勤管得妥妥帖帖。
“先除锈。”陆劲洲话不多,拿起钢丝刷和砂纸,一点点刮掉犁体上的红褐色锈斑。铁柱力气大,攥着大号扳手拧那纹丝不动的螺杆,脸憋得通红,螺杆却像焊死了似的。
“滴点煤油,等它渗透。”陆劲洲不慌不忙,从个小油壶里倒出几滴煤油——这是从拖拉机备用油里省下来的宝贝。
等煤油渗的时候,苏念棠端来热姜茶。大牛接过喝一大口,哈着白气说:“陆哥,这玩意儿比播种机难搞多了。”
“各有各的门道,摸清脾气就好。”陆劲洲语气稳,手里锉刀没停,正小心修正犁铧刃口,“嚓嚓”声有节奏地响着,动作又稳又准,像在给铁器“把脉”。
煤油总算起了作用,再加上陆劲洲教铁柱用的杠杆巧劲,一声牙酸的“吱嘎”后,顽固的螺杆终于松了!铁柱兴奋地低喊一声,差点闪了腰。
“别用死力,稳着来。”陆劲洲提醒,手上修整犁铧的活没停。他查了查螺杆螺纹,没滑丝,只是锈住了——清理上油后,调节功能立马恢复。
接下来校正犁架,得靠经验和眼力。陆劲洲让铁柱、大牛抬起犁身,自己半蹲着,从不同角度看犁梁直不直,再用木槌和垫铁,一下下敲着校正。动作不疾不徐,每一下都敲在点子上。苏念棠看着,倒觉得像老中医正骨,只不过对象是冰冷的铁家伙。
时间在叮叮当当的敲击声、金属摩擦声里溜走。苏念棠除了添茶,还从家拿了几个洗干净的红薯,埋进仓库角落烧热水的小炉灶炭灰里。没多久,焦甜的香气就混着铁锈和机油味,在屋里飘开了。
“嘿,啥味儿这么香!”王家老二吸着鼻子,手里的活都慢了。
“肯定是念棠姐烤的红薯!”铁柱嘿嘿笑,手上的劲更足了。
天快黑时,雪又零星飘起来,第一台犁的“手术”也近了尾声。锈迹清干净了,关键部件修好了,犁铧校正好了,调节机构也灵活了。陆劲洲最后给该润滑的地方抹上黄油,让铁柱、大牛把犁抬到空地试试。
几人合力把焕然一新的单铧犁抬到仓库外雪地里——地上有雪没法真耕地,陆劲洲还是扶着犁把,让铁柱在前面象征性地拉。犁铧轻松破开松雪,犁架稳,调节也顺。
“成了!”铁柱第一个欢呼,大牛和王家兄弟也围上来,摸着光洁些的犁体,脸上满是成就感。这可是他们亲手从废铁堆里“救”活的第一个“大件”!
陆劲洲仔细查了试拉后的犁体,确认没松动变形,才直起身,脸上也松快了些:“嗯,这样就行,其他的照这个法子来。”
苏念棠端着刚扒出来的红薯走出来——外皮焦脆,里面金黄软糯,笑着说:“各位功臣,先歇会儿,吃点热的垫垫!”
热乎甜软的烤红薯,在寒夜里简直是顶好的美味。几人也顾不得手脏,在棉袄上蹭蹭就接过来,剥皮咬一大口,烫得嘶嘶哈哈,却笑得开心。
“念棠姐,你这红薯烤得绝了!比俺娘烤的还香!”铁柱嘴里塞满了,含糊地夸。
“主要是红薯好,火候到了就香。”苏念棠笑着,递了个剥好一半皮的给陆劲洲。他接过,就着她手的位置咬了一口,甜糯的热意一下驱散了疲惫和寒意。
“好吃。”他低声说,眼神落在她被炉火映红的脸颊上。
几人围着小炉子,吃红薯、喝姜茶,聊刚才维修的难点和心得,气氛热融融的。仓库里暖烘烘的,汽灯的光罩着这群满身油污却笑得明亮的年轻人,还有中间那台刚“活”过来、静静立着的单铧犁。
之后的日子,维修点的节奏快了不少。有了第一台的成功经验,大家更有信心,分工也更明确:陆劲洲管技术攻关和总把关,铁柱干拆卸重装的力气活,大牛心细负责清理润滑,王家兄弟一个学焊接快,一个记零件准,管零件拼配。
苏念棠成了固定的“后勤部长”兼“记录员”。她不光变着花样带吃的——自家做的贴饼子、酱菜,偶尔还有奢侈的煮鸡蛋,还把维修时遇到的典型问题、解决方案、工具改进的小窍门,都一一记下来整理成册。她甚至用学过的教学方法,帮陆劲洲把复杂流程编成顺口溜,方便大家记:“拆前先拍照(观察),顺序莫乱了;润滑是关键,锈渍要除早;校正凭眼力,敲击力道巧;组装对号位,螺栓要上牢。” 这顺口溜贴在墙上,连识字不多的大牛都能念几句。
小年过后,年味越来越浓,队里开始扫卫生、写春联、备年货,维修点的活却没松劲,反而因为越来越熟练,进度更快了。到腊月二十八,已经修好五台单铧犁,另外两台也快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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