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薄雾裹着田野的潮气,红星大队各小队的场院里就响起了哨子声和队长的吆喝——秋收,开镰了。
苏念棠扎着方头巾,穿件半旧的蓝布罩衫,跟着父亲苏建国往第三小队集合点走。风里混着露水、泥土和玉米秆的甜腥气,社员们扛着磨得发亮的镰刀,脸上是既紧张又期待的神色;孩子们跟在后面蹦蹦跳跳,盼着捡掉落的玉米棒子。
陆劲洲没跟她一起。他一早就带着铁柱、大牛,把两台双铧犁开到了待耕的地块,打算收割前先翻一遍地,给冬小麦播种抢时间。远处传来拖拉机的轰鸣声,在这满是乡土气的收割场景里,添了点现代的劲儿。
“都听好!”第三小队的队长站在石磙上喊,“老规矩,两人一垄,从地头往中间割!玉米秆码整齐,棒子掰进背篓,记工员在地头按垄记分!手脚麻利点,别糟蹋粮食!开干!”
人群涌进金黄的玉米地,苏念棠和李婶搭了伴。李婶是老手,镰刀挥得又快又稳,“嚓嚓”几声就放倒一片;苏念棠虽不如她熟练,但在家也干过农活,很快找到了节奏——弯腰、挥镰、掰棒子,动作越来越顺。
太阳升得高了,雾气散了,热意裹着玉米叶的绒毛扑过来,汗水很快浸湿了衣裳,贴在身上发痒。田地里只有割秆的“嚓嚓”声、掰棒子的“咔吧”声,还有人们粗重的喘息。累是真累,但看着身后的空地越来越长,背篓里的玉米棒子越来越沉,那股踏实的满足感,从心里往外冒。
苏念棠偶尔直腰擦汗,往远处望。能看见陆劲洲开的拖拉机像头铁牛,在另一片地里稳步推进,翻起的黑土在阳光下泛着光。看不清他的脸,却能想到他专注的样子——眉头微蹙,手稳稳握着方向盘。
中午,送饭的牛车把窝头、咸菜和绿豆汤送到地头。大家蹲在田埂上狼吞虎咽,苏念棠刚拿起窝头,就看见陆劲洲他们也过来了,一身尘土汗渍,跟她一样,满手都是泥。
陆劲洲在她身边坐下,自然地接过她递的水壶喝了两口,又递回来:“累不累?”目光扫过她手背上被玉米叶划出的红痕。
“还行。”苏念棠揉了揉酸腰,“你那边翻地顺利不?”
“顺利,下午再翻一块,明天就能跟收割同步。”他咬着窝头,吃得快——歇不了多久,还得接着干。两人没多说话,却在这并肩啃窝头的间隙里,透着比平时更亲的踏实。
下午的太阳更毒,闷得人喘不过气。眼看快收工了,晒场那边突然传来骚动,还夹杂着焦急的喊声。苏念棠抬头一看,晒场上空聚起了乌云,远处天际滚着闷雷——要下急雨!
晒场上已经铺开了上午收的玉米,正晒着,一淋雨就容易霉!
“快!晒场人手不够!能去的都去帮忙!”小队长急得大喊。
苏念棠和几个妇女立刻扔下镰刀往晒场跑。晒场上,保管员和几个老人正手忙脚乱地往一起攒玉米、盖苫布,可人手太少,乌云越压越低,风都起了。
苏念棠抄起木锨就推玉米,其他人也跟着上手。铁柱、大牛不知啥时候也跑来了,年轻人力气大,一锨顶两把;紧接着,陆劲洲开着拖拉机冲了过来,熄了火就跳下来,扛起一卷沉得要命的苫布往粮堆跑。
“劲洲!把拖拉机开过来,用车斗挡风口!”保管员喊。
陆劲洲立刻回车里,拖拉机掉头,车斗横在晒场迎风的一侧,多少能挡点雨。更多人从四面八方跑来,男女老少,只要能动手的,都加入了这场“抢粮战”。
雨点开始零星砸下来,风裹着土吹得人睁不开眼。场面乱却不慌:有人推玉米,有人扯苫布,有人用石头压边角,有人递工具。苏念棠累得木锨都快握不住了,抬头就看见陆劲洲在粮堆顶上,跟铁柱一起拽最后一块苫布,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贴在额头上,动作却没慢半分。
“那边还有点散的!”李婶喊。苏念棠咬牙冲过去,用手把散落的玉米粒往堆里拢。
终于,在暴雨倾盆前,最后一块苫布的边角压牢了。雨幕“哗”地罩下来,砸在苫布上、拖拉机上,也砸在人们躲闪的身上。大家挤在工具棚檐下,看着外面白茫茫的雨,再看看那几个被苫布盖得严严实实的粮堆,都松了口气,接着爆发出又后怕又庆幸的笑——还好,粮食保住了。
雨来得急,去得也快。半小时后,乌云散了,夕阳从云缝里钻出来,给湿淋淋的天地镀了层金红。
“好险!多亏大伙儿来得快!”保管员挨个道谢。
“集体的粮食,可不能糟践!”李婶抹着脸上的雨水,笑着说。
苏念棠靠在棚柱上,浑身像散了架,心里却暖烘烘的——这就是大家伙儿的力量。她看向陆劲洲,他正和铁柱检查苫布有没有漏缝,侧脸在夕阳下,格外沉稳。
回家的路上,两人落在后面,衣服半湿,沾着泥点。
“没想到第一天就遇这事。”苏念棠的声音有点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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